神仙客栈的几个家伙对于人间八卦格外关注,为此,四人常常会改头换面去人间行走一遭,专门探听人间故事。
闲来无事的夜晚,晕黄的月亮圆润饱满高高挂在星空中,凉风习习,吹的树叶沙沙作响,给夜带来一份安逸和宁静之感。
这样的夜,是神仙客栈最温馨的时候。
四人点上一盏烛火,围坐在客栈大厅内,分享近日来听到的故事,或是各自在人间的经历。
桌上摆着瓜果点心,旁边升个炉子,里面在烧茶水。
最先开始的是任由。
他说,“我在西街租了个房子。”
刚说个开头,就被重明打断,“这么奢侈?”
他们出门,可都是干苦力活去的。
任由详细了说,“只是租了个小房间。”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
任由继续道,“老板娘是个啰嗦人,日日过来检查我是否将她房子弄脏。可怜我在外头给人打杂,灰尘扑扑回到落脚的地方还要被嫌弃。”
“怎么说的?”李道嗑着瓜子问道。
任由捏着嗓子绘声绘色,“你看看你啊,好好的房间给你住,你就住成个这样。日日回来带回一大堆土,可得勤奋打扫着,不然这屋子以后可住不得人了。”
“隔壁屋的大爷要早起摆摊,早起先让他上茅房,年轻人等得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如厕本就艰难,这可不能和他抢。”
“我大儿在东街给我买了套宅子,请了个丫鬟,还请了个婆子伺候着。就说我辛苦,老了要给我尽孝,让我做个顺心的老太太。”
“扯他儿子干甚?好端端的。”李道不解。
“你不懂,乡下的妇人,尤其上了年纪的那种,总爱显摆自家孩子的能耐。给她在外头买了套宅子,可不得四处宣扬?”重明给她解释。
懂了,“任由,继续。”
“那老太婆烦人的紧,”任由说,“我住那儿都快被烦死了。后日又到了交租的日子,今天就赶过来看看我在不在家,可不敢临近交租跑了。”
朱雀问,“隔壁的老头人怎么样?”
说起隔壁的老头,任由简直槽多无口,“老头摆摊卖杂货,平日里院子总堆着他的东西,我连晾个衣裳都不方便,根本没处放杆子。想给拉根绳,刚订了个钉子,就被老板娘说道,说我坏了她的屋子,又说钉子钉在那里坏了风水不吉利,由头多得很。”
“老头脾气坏的不行,日日和人吵架,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对人笑脸相迎的模样,简直像个强盗。分毫不让,昨日我不小心撞翻了点他的水,愣是揪着我给我提了两桶才罢休。”
“白日夜里声音都大得很,晚上睡觉呼噜声奇响,吵得我没法子睡。”
“他还会带窑姐儿回来,一大把年级了,也不知羞。没个家业,无儿无女无妻,花钱又不在乎,老了还不知道怎样。”
“屋主就是欺软怕硬,老头行事荒唐半个字不说,我不过往屋子里抖落点灰她就叽叽歪歪的好一顿发落。”
重明笑话他,“你是真强人,跟着咱在绿林道上打劫的,还会吵不过两老头子老太婆?”
朱雀替任由辩白,“他向来不是多话的。没见他动手时干脆利落从不多言?”
“说说你呗。”李道吐出两瓣瓜子壳,顺势问朱雀。
朱雀神色淡然,“我的故事极为无趣。”
“被叫到一家泥瓦匠处学手艺,匠人总是藏着掖着生怕我偷学一毫东西,我一点事都没干,甩手发了几天呆,被赶了出来。”
“就没问问人家要你干嘛去?”任由疑惑。
“店里又不缺人,我一直问他们我要做什么事,无人应答,生怕我抢了他们的活。”朱雀说。
李道问,“既如此,把你叫去作甚?”
“估计是大街上看见了,就随口叫进去,反正又不花钱。”
“等等,不花钱是几个意思?”重明立刻抓住了重点。
朱雀说,“那人说我没干活,不肯给钱,直接把我赶走了。我也不好意思找他要,确实没干活,甩手掌柜当监工。”
“你可真是好性子,要是我,非得大吵大闹,怎么着也得要点工钱到手才行。”重明大口大口的啃桃子。
“我还问掌事的,到底叫我来作甚?他说他也不知道,叫我去找把我叫来的工头。”
“他就不知道工头是哪个?”任由问。
“不知。观他神色,一门心思要把我赶走。我也觉得无趣,识趣走人了。”朱雀脸上表情淡淡的。
李道随口问了句,“发了多久的呆?”
“半月有余。”
“可管吃住?”
“不管,住不惯肮脏地方,我在客栈住的上房,花了好些银两。”
重明啧啧道,“白耗了你半月光景,得亏你是咱家的,换做其他庄户人家,怕是得哭出来。倒贴钱干活呢。一把子力气没人要。”
“你呢,李道?”重明问。
李道叹了口气,“我的也简单,找了家绣房,人家嫌我干活不利索又挑三拣四,不过三天,结了工钱就被赶走。”
重明噗嗤一笑,嘲讽她,“你看看你,怪道回来的如此迅速,敢情才去就被人赶走了。我们好歹坚持了大半月,你看朱雀,多能屈能伸,被人晾着做冷板凳都坐了半个月。换做是老子,早掀了他屋顶。”
朱雀给她补刀,“刺绣还是你能干的活,我记得你有几十年时间不一直在学刺绣?说起来,你能算得上老师傅了。”
老师傅还被赶出来,丢人。
李道忿忿,“说起来,也是那群绣娘不好。”
“绣物件自然能挣钱,可她们只管让我干些搬搬扛扛的活,又是搬布匹,又是扛绣线,一天把我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都要疯了。”
“还装模作样的告诉我,所有人都是从这样的活干起来的。特娘的,老子当时真想把线头绕她脖子上勒死她去!”
“那你怎么不干?”朱雀好笑,他转着手上的茶盏,姿态悠然。
李道往后一躺,摇了摇她的躺椅,“既然是学做凡人,自然也得学得凡人的憋屈。若是大吵大闹嚣张非常,岂非少了许多乐趣?若不能彻底融到凡人的日子里去,还做凡人作甚?”
“人生艰难呐,人生艰难。”她大为感叹。
“不过三天,我就被结了工钱赶出来。”
“我寻思着,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啊。叫我干活我不是认认真真干着?毫无怨言的,跟头牛似的,沉默寡言埋头苦干。这样的伙计都要赶走,我看那绣房生意是要做到头了。”
末了末了,还是不甘心的抱怨两句,足见李道被赶走这件事给她留下了多深刻的阴影。
“娘的,老子从来就没被人赶走过。我这手艺,屈尊到他小绣坊里,他早该跪地磕头感恩戴德了,竟让我干些粗活,还敢把我赶出来!赶我走的时候话说的别提多难听,跟我死皮赖脸扒拉着他求他似的,硬是恶心人!真以为他那小绣坊多能耐呢?人也没几个,卖的都是些破落玩意儿,谁能瞧得上?老子转头找个更好的,当当家绣娘,做镇店的宝贝人物去!”她一拍桌子,恼恨道。
重明好言劝道,“行了行了,你好歹拿了工钱,可比朱雀要好得多。”
“想到就气死我,竟被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女人嫌弃。”越想越光火,“你是没听见,我走了之后,那群人把我议论上天了。说我正正好的年纪,连姑娘家的本分都做不到。这不是没给我机会吗?还说我年岁大,却没听见有个婆家,肆意造谣说我定有大问题,否则怎么没人要?笑死人了!天下哪个男人配得上我?!以为都跟她们家的丑闺女似的,娘的,给老子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