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去人间体验人生去了,反倒把自己给气到,真有她的。
说着说着,还恼羞成怒攻击人起来。
重明撇撇嘴,直摇头。
李道这人,还是不太行。
朱雀适时阻止李道的怒气,将话头调转到重明处,“重明,说说你吧。”
“我去扛包袱,被扣了一半的工钱。因我是个外地的没依靠,也不敢对工头多说什么,一整日,从日出搬到日落,不过得八个铜板。”
真是人间惨案,任由同情他,“你这不是扣一半的工钱,怕是只给了你个零头,其他都给工头吃了回扣。”
重明也觉无奈,喝了一口热茶,手上的茶盏乃是专门的匠人烧制,天下只此一只。通体古朴自然,釉面光滑如婴儿肌肤,盏底一片金叶悬浮镶嵌其内,四壁蓝线顺着茶水晃动缓缓倾泻。他将茶倒入,蓝色的线条在茶水中游走,盏底的叶子宛若飘然而上,美到极致。
他说,“那也没法子,灾民多了,扛包袱人手都太多。别说是八个铜板,只要能给个买馒头的钱,我看都有人去干。”
“别看我外地的好似被欺负,本地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灾民们都要饿死了,能挣到钱买点口粮,管他给几个钱?只要能让全家勉强不饿死,那就是阿弥陀佛了。所以本地扛包袱的被挤兑的没处去,好些失了活计在大街上闲逛呢。”
任由点头,补充道,“最近街上多了好些小偷强盗,当街行凶的事情不在少数。”
“官府怎不管管?”朱雀皱眉。
李道说,“咱们现在在西南这块地,这地头有史以来就没个安分时候,尤其是临近的青州府,知府跟个傻子似的,光会搜刮不会干活。长安好歹有个有去盯着,这里的土地山高皇帝远,可不兴勤奋。”
“这里还容易拥兵自重,长安对这里管辖宽松,当今圣上觉得此地毒瘴遍布,根本不想管,默许了这一带割地为王。只要每年银子交够,朝廷才不管。”任由说。
“只是苦了当地的百姓,各种苛捐杂税,天灾又多,处处都是地头蛇。”重明感慨。
“我们这种吃吃喝喝玩玩的日子,当真不错。”任由说的很认真。
朱雀微微一笑,笑容中带了几分悲悯,“可凡人不能如此。他们只能日夜操劳,为了金银阿堵物奔波。几个铜板,便可卖尽一天的力气,求的不过一口饱饭。”
“饶是手头宽裕些的人家里,小辈也不好过。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没吃饱饭的担心今天的饱饭,吃饱饭的担心自己不够出息。且不说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光说家有余财的人家,但凡子弟不上进些,便被邻里指指点点,说老子英雄儿狗熊,用唾沫星子将人击溃。”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个农人家的举子,从小便被先生夸赞聪慧。谁知都考上秀才了,因为一直没能中举,便开始埋怨家里穷苦不得朝廷人脉让他无法入仕,后来,更是被邻居背地里嘲讽,说他是一辈子的秀才公,读书读到头了。穷酸秀才多的是,关键是得看开。他没看开,投河自尽,独独留下一双老父母,孤苦伶仃。耗尽家财供他读书,临了临了,穷困潦倒无人送终。”
本是要听些趣事,话题却被朱雀牵引的沉重起来。
“凡人呐……”四人齐齐发出一声长叹,不约而同陷入深思。
沉默良久之后,本以为今日的夜话会就此结束,谁知,任由说起件事,成功又勾起了话头。
“对了,青州城里最近出了件趣事。”
他乐呵呵的瞅了眼重明,让重明瞬间警觉。
“关我甚事?你看我作甚?”
任由捂嘴一笑,“还真和你有点关系。”
重明警铃大作,“和我什么关系?”
此刻任由笑的格外讨打,“城里有户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肚子大了,愣说是你的。”
什么?!
人在城外打劫,锅从天上而降。
他对凡人有什么兴趣?还是个凡人雌性!
放在以前,重明还会考虑一下女人香香软软口感好,不吃人之后,根本不正眼瞧她们。
还大了肚子说是他的?
就没见过谁这么碰瓷!
凡人吃了那么多猪肉,谁说过哪只猪眉清目秀想成亲?他能对口粮感兴趣?!
虽说人是万物之灵,可一个凡人,怎配孕育他的骨肉?
别的不说,光是那女的能活到现在,就足够说明肚子里绝不是他的种。
以凡人之身孕育神兽骨血,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早被腹中胎儿吸食干净,同归于尽了。
天条规定人妖人神不可相恋,又不是规定着玩儿的。
一旦孕育骨血,便是逆天而为。天道不容,为人的那方必遭天谴死亡。而为了防止这种死亡,才导致另一方不惜忤逆天道犯下滔天大罪。
天上多少悲剧?他看的可是够够的。
纯粹扯淡!
“谁造的谣?!”重明怒目而视。
任由老老实实说道,“城里都这么传的。咱们在青州府名声大,我们四个几乎无人不知,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你长的一副妖孽样,日日出门打劫,总能遇上些深闺小姐。那些小姐没见过世面,见你生的好看,又从天而降格外威武,难免心动。”
她这是心动吗?她这叫做行动!
端着个屎盆子就往他头上扣,难道他决定做个强盗,就不要脸面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她自说自话,靠着幻想,谣传自己怀孕?”说完,李道都觉得匪夷所思。
任由摇摇头,“她是真怀了,还找官府要来抓你负责呢。”
“我估摸着官家的人再过几天就能到,咱们这地头甚好,他们早就想接管了。这回正好借了个由头过来派兵,也是麻烦。”
“她到底怎么怀孕的?”李道的关注点全在这儿,根本不在乎官府来不来。
神仙客栈又不怕人来找茬,来就来呗。
朱雀说,“这还不简单?闺阁里的小姑娘们脑子一个比一个简单,随便给重明留个信物,自以为重明被她们吸引留下信物,接受指引跑到她房间。她晚上开个窗户,不就有人翻窗户顺杆进去了?大晚上的,又不敢点灯,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她以为是重明,就美滋滋的是重明呗。”
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还带自我欺骗的。
重明一拍桌子,大怒,“忒娘的!关键老子根本没去,乱扣屎盆子!”
“不对,还是不对。”李道摸着下巴说,“留了信物了不是?”她拧眉问道。
“被人捡了呗。”任由看热闹不嫌事大,脑子忽然好用,还能给李道解释了。
“人家偷香窃玉也是懂规矩动脑子的,哪儿能随便乱进?被叫喊出去,岂不要遭?”任由说。
闻言,李道很认真的给重明提了个建议,“重明,下次你出门打劫的时候,记得换一张脸,弄的丑些。你要长的矮大壮又是个满嘴络腮胡子不修边幅,肯定没姑娘看上你。说到底,这件事还得怪你。”
什么?
长的好看还是他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