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她垂眸看了一眼霍尽珩,还是道出了:“前些日子霍督主在春猎时因救大公主身负重伤,那时我在冷宫亦失了意识,醒来后便发现与督主换了身体。”
她没说上一世楚家九族被斩,亦没说她积郁成疾,最终香消玉殒,如今算是死而复生。
听了女儿的遭遇,楚鹤知恨从心来,那个处心积虑置楚家于死地的人,会是她吗?
“爹爹,如今督主答应帮楚家洗冤,所以那囚山铁矿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檬很想知道其中曲折,据她这几日打探所知,囚山虽属京郊,地处却极偏,方圆百里无人烟,爹爹不会无故去到那里,以至被人抓了把柄。
还有那把出现在父亲书房未开锋的匕首。
如今既已确定眼前人的灵魂为女儿檬檬,而旁边那身体也确属女儿,楚鹤知便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就在你嫁入东宫当日,管家整理礼单时发现一封不曾留名的信,内容是邀我立即动身往囚山一见,我依信赴约,去了才发现那里不寻常。”
现在想来,那封信的出现就不寻常。
“我当时因一时好奇,想去探个究竟,结果突然出来十几个矿工,很自来熟地唤我主人,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官兵看见,这些矿工竟皆指是我命他们秘密开采那处矿山。”
私营铁矿在天启国乃重罪,这栽赃而来的横祸便这般落在了他身上,落在了楚家身上。
“更要命的是,官兵竟然在矿山里搜出了不少铁矿交易文书,其中有一部分文书字迹竟与我的字迹一模一样,上面还盖了我的商印,可这些皆非我所为,若不是因为那封邀约信,我甚至连囚山这个名字都不会知晓。”
可一转眼,这么大的罪劈头盖脸就来,且是人证物证俱在,任他百口也是难辩。
“后来我直接被官兵押回大理寺,那时楚家已经被抄家,所有人皆入了狱,我也才知官兵还在我书房搜出了一把未曾开锋的匕首,且正是用囚山铁矿铸造的。”
这一切摆明了就是一个局,可眼下“罪证确凿”,甚至连大理寺也不再调查,只想着将他们屈打成招,好拿到口供彻底定罪。
经过虽已述完,且这些在霍尽珩昨夜查大理寺的审讯记录时皆已知晓,但有几点他觉得奇怪。
“囚山距离京城数百公里,且荒僻至极,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你不顾遥远的路途和未知的危险,也要前往。”
这一点,大理寺给的审讯结果记录的是其女楚檬有危险,但霍尽珩以为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只是那封信一直不曾被找到,或许已经被看的人销毁了,这就是他为何对此有所怀疑。
楚鹤知:“……”
刚欲给答案,却突然被霍尽珩打断:“楚老爷。”
霍尽珩自椅上站起身来,语调清冷,面色亦带几分沉,提醒道:“大理寺所有的审讯记录,本座皆已看过,本座想听的不是那上面的。”
闻此,楚鹤知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即便他在努力掩藏,也还是被目光如隼的霍尽珩捕捉到了。
楚檬却被这哑谜打迷糊了,看看霍尽珩,又看着爹爹:“什……什么意思?”
只是爹爹没有答,霍尽珩也落了沉默。
良久,霍尽珩似等得不耐烦了:“楚老爷既然不想说,那楚家这罪状,恕本座无能为力。”
要想翻案,总得拿出更有价值的证据,否则不是闹着玩儿嘛,他可没这闲工夫。
说罢欲走,却被楚檬一把拉住,未有言,只看着他摇了摇头。
然后楚檬去到楚鹤知跟前:“爹爹,如今楚家遭人陷害,女儿在冷宫也几度遭人毒杀,这背后凶手有要将楚家斩尽杀绝之势,如今霍督主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有什么隐情,皆可说来。”
尽管有女儿相劝,楚鹤知却依旧沉默。
这世间想要楚家死的,除了宫里那位,恐怕就只有十八年前藏匿起来的大公主的人马,可十八年前的事,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旦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必然又是一场天下大乱。
见此,霍尽珩已经彻底失了耐心,连楚檬那少得可怜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拂袖离开。
一阵开门关门过后,刑房落入沉寂,只剩楚鹤知和楚檬两人。
楚檬扶楚鹤知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蹲在他身前:“爹爹,楚家是无辜的对不对?”
楚家的家风她最清楚,绝非野心阴险之徒,她也不想家族背上这生世被人戳脊梁骨的恶名。
“爹爹你知道吗?其实在我活进霍尽珩的身体之前,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如今只有她和爹爹两个人,她可以把上一世在冷宫受的所有委屈都哭诉给她最信任的人。
闻此,楚鹤知惊骇骤起。
只是他们不知的是,刑房旁的耳房内,霍尽珩和秦苍亦带惊惑地相视一眼。
“楚家初春入狱,我也在初春被打入冷宫,几近一整年,我无数次求叶拾青,想让他帮帮楚家,可是如爹爹您所言,皇宫太冷,皇宫里的人更是绝情,哪怕是我曾拿命爱着的人,也比坚冰更让人寒心……”
楚檬已经有些不成声。
抽泣间继续道:“后来在凛冬,楚家……被诛九族,而我……小蛮告诉我这个结果后,我受不了打击,亦吐血身亡……”
“那一日,雪虐风饕,好冷,亦好让人害怕,我以我到了地狱,可是我竟再度醒来,醒在了霍尽珩的身体里……”
看着眼前这张冷峻又陌生的脸,即便灵魂是女儿,楚鹤知一时也难以适从,原本给不了多少动容,可瞧着那双哭红的悲戚眼眸,他心底的怜惜还是被勾起了。
仿佛透过这双眼睛,能看到女儿强忍的噬骨悲痛。
颤手抚上“女儿”的脸庞,哆嗦着拭去那满面的泪痕,苍老双眸泪雾朦胧:“是爹爹对不起你,爹爹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嫁入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