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双眼布满血丝,想起来什么,就从院子离开,去看望石头他们。
姜波、石头跟六六身上都包着纱布,看到秦岭进来时要起身打招呼,被秦岭轻轻按了回去。
阿曼的伤势最严重,被姜波背回来的时候整条右腿几乎都是烂的,医生给他做了一晚上手术,除了腿伤,阿曼身体其它地方也有骨折和重创,手术进行得很困难。
手术中间的时候,阿曼醒过来一次,看到自己的右腿顿时吓坏了,然后就嚎啕大哭,疯了一般的不让医生靠近他,要让队长带自己离开,医生怎么劝都不肯听。
后来石头他们进门,安抚了阿曼几句话,阿曼却哭得更撕心裂肺,说自己感觉不到右腿了,自己要变成瘸子了,哭得很伤心。
直到最后手术拖不下去了,医生用眼神示意石头跟六六按住阿曼,重新给他打了麻醉,阿曼这才停止挣扎。
后面的手术一帆风顺,阿曼的腿伤远比医生想象中严重,医生也无能为力了,必须要送到大医院去动手术,否则腿部会一点点烂掉,最后甚至可能要截肢。
秦岭静静听完,走到阿曼的房间前,轻轻推门看了一眼,阿曼麻醉的药效没过,仍在昏迷着,重伤的右腿被木架简单包着,雪白的纱布外面渗出来一层一层血水。
秦岭从石头他们这边离开,又回去照看云衡。
细密的雨点砸在脸上,秦岭面色有些低沉,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天空。
较劲了半天,老天爷仍是没有要停雨的意思,雨一直下。
“老天爷,你开恩啊!!!”
秦岭卯足力气朝着天空大喊了一句。
“开恩啊——恩啊——啊——”
声音遥遥扩散出去,又游荡回来,老天仿佛在回应他。
秦岭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一路泥水粘在身上,本就坑洼的土路被雨水一泡,十分难走。
他路上想着什么,到云衡的那座院子门口时,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大步走了进去。
在外面跺跺鞋上的泥,秦岭推门进去,鹊槐看到是他,眼睛亮了一下,要站起来,被秦岭用眼神制止回去。
他一眼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属于云衡的东西。
秦岭从里面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划了几下,找到了想要的号码。
……
……
细雨绸缪,从那晚之后大雨小雨雷阵雨轮番下,丰沛的雨水把整个村子的水位线都拔高了十几厘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秦岭每天照顾云衡,看望石头他们,锻炼身体,在云衡病房里干脆打了个地铺,晚上就睡在那里。
鹊槐每次来给秦岭送饭,都能看见他一心扑在给云衡擦脸擦手的动作上,他说云衡喜欢干净,要是发现自己昏迷的时候脏兮兮的,醒来会打他。
秦岭每天几乎是云衡病房、阿曼病房和厕所三点一线,也不觉得燥,连烟也一直没碰,怕烟味刺激到病人,于是全便宜了石头他们抽。
有天晚上,秦岭缩在地铺上睡得正香,迷糊中听见外面打了几声雷,他翻了个身子,懒得去管那雷声搅扰了清梦。
黑暗的病房中一片静谧,他的梦境很美好,很香甜,与云衡的病床间隔不过几步远,他的地铺为她守在门口,便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睡梦中他紧攥着拳头,像是要牢牢抓住什么。
又是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时,秦岭一个梦也做到险处,恍惚觉得身体像是突然从平地坠入万丈深渊,然后整个人随着这道雷睁开眼睛。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病床坐起一个人。
孤单的身影坐在那里,明眸皓齿,黑发垂肩,蓝白条的病号服。
是云衡。
秦岭一骨碌从地铺盘腿起来,没有过去,同样坐在远处看她,即使病痛缠身,她的眼睛依旧那样纯粹漂亮,仿佛有星星在里面闪。
他淡淡笑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不假。”
云衡坐在那里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同样弯弯唇角,没有说话。
秦岭说:“你知道你睡了有多久吗?”
云衡依旧笑着看他,温柔写意,果真如梦境一样。
秦岭伸出手臂在她眼前大大比划了一下,像是要给她掏出一整个世界来。
“九年了!”
“哦,有这么久啊。”
病床上,梦中情人轻描淡写着说了句。
秦岭抬起手揉揉脸,揪揪耳朵,很稀罕地盯着云衡看:“这梦还挺真实的,声音都有了啊。”
突然,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去,照亮了云衡噙着满满笑意的脸。
秦岭看得真切,猛地从地铺爬起来冲到窗户边,打开窗让冷风灌到脸上,凉得透彻心扉。
他扭转回头,看着云衡,她仍坐在那里看他,轻轻地笑,像是揉碎了时光,命轮亘古不停地停留在此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