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夜客 下(1 / 1)论黑心莲是怎样练成的首页

婧怡突然醒了过来。    她本已十分劳累,躺上床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的人无法感知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仿佛只是一瞬,她忽地一阵心悸,便猛地睁开眼来。    她看到一对闪闪发光的小灯笼,静悄悄地,停在她床前。    饶是她平日里机变百出,打小便胆大心细,现下也惊得差点魂飞魄散,一闭眼便欲尖叫出声。    要知道人在刚睡醒那一刻,神魂尚未完全归体,耳不能听得全,目不能看得清,正是最懵懂脆弱之时。在此时突受惊吓,若是那平日里便胆小怯弱之人,立即吓死也是有的。    婧怡却没能就此死过去,也没能叫出声来,因为有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她几乎可以马上确定,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很大,掌心粗糙,显是长了许多茧字,最重要的是,这只手上有一股十分浓烈的气息。    大约是汗的味道罢,婧怡这样想,她从未遇到有这种味道的人,她所认识的男子,如父亲兄长、乃至林家少爷王旭一类,无不文质彬彬、儒雅端方,虽不似女子那般熏香,但身上也绝没有异味的。    再联想到此人于暗夜之中登堂入室的行径,她对他的身份已有了大概猜测——小偷?强盗?采花贼!    一念及此,一颗心便怦怦乱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甚至觉得眼前那人已听到了她狂乱的心跳。但她却并不十分惊慌,既然不是那些个怪力乱神无法解释的力量,而不过是个人,就该有解决的方法。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见一个陌生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叫,我就放手,”略停了停,语带威胁,“不要以为叫了会有人来救你,至少,我能在人来前先结果你的小命。”说着,手下微微一紧。    婧怡只觉得下颚一阵剧痛,连忙睁开眼来,便见一张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先前几乎将她吓死的小灯笼不过是那人的一双眼睛。    此时正值明月当空,清辉透过窗棂,屋中其实并不黑暗,只是婧怡方才于睡梦之中乍醒,神志昏沉睡眼迷蒙,这才误认的。    却见那人长了满脸络腮大胡子,既瞧不见面容,也辨不清神色,只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因离得进,也瞧不清他身量穿着,不过捂着她嘴的手既有股强烈的汗味,袖口更是破烂不堪,想必境况甚是落魄。    正出神间。却听那人又道:“不许叫,我便松手,你若同意便眨一下眼睛。”    婧怡眨了一下眼睛。    那双灿如寒星的眼睛在她面上停留了许久,那人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婧怡果然没有叫,不仅没有叫,她还拥被坐了起来,语声十分镇定地开口道:“壮士可是银钱上有些短缺?小女子愿倾囊相赠。”    那人却只瞧着她不说话。    婧怡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此人若不为钱财,又能为什么?面上神色却依旧镇定,口中道:“家父是朝廷命官,此番乃回京述职。壮士当知——此间是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若当真发生凶杀命案,朝廷岂能不追查到底,凶犯即使有幸脱逃,也难免亡命天涯,何苦来哉?”顿了顿,又咬牙道,“小女子愚见,这世间万物皆可用银钱买来,还请壮士三思。”    那人闻言沉默良久,突然呵呵呵地笑了两声,道:“小丫头好伶俐的口齿。”    说着长身而起,一闪身到了床边衣架前,提起婧怡睡前换下的衣裳,道:“在下不为银钱而来,只是想借姑娘衣衫一用,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着,把婧怡的衣服随意一裹便要往怀里塞。    婧怡见状唬了一跳,却不敢喊出声来,不及细想便跳下床去一把抢过衣服护在怀里,怒道:“你做什么?”    那人倒不防她有这招,一时愣住,再看时却见个俏生生小姑娘立在面前,长发披散、身着里衣,身子瘦伶伶的,还光着脚丫子。那一双小脚白如美玉,脚趾个个纤巧,许是地上寒凉,都微微内缩着。那人只看了一眼便迅速转开了目光,又见她身量未足,站在自己面前尚不及肩,暗道原来只是个小女孩儿,但瞧她面若冰霜、神情倨傲,又分明是个厉害角色。    不禁哑然失笑,遂道:“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姑娘舍些银钱给我。”这样小少女的衣裳,拿去也不得用,倒不如听了她的,直接上成衣铺子买一套,虽麻烦些,倒也使得。    婧怡没想到这虬髯大汉瞧着凶恶,却这样好说话,不禁大喜,刚想取银钱与他,却又愣住——    她此刻身在客栈,碧玉只取了换洗衣物备用,箱笼仍在马车上,身上哪来的银子?碧玉处或许有,但她怎能将这人引去她那里?一来她不忍一向忠心的丫鬟身处险境,二来若碧玉受到惊吓惊叫出声,引来他人,她这辈子就不要再想嫁人了。因此方才那人捂住她的嘴,虽是为了防止行迹败露,却也着实救了她一遭。    想到此处,婧怡一咬牙,抬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小女子乃是随着家父回京述职,壮士方才进来时想必看见了,我家的箱笼都在院中马车上,小女子身上实在没带银子,要不这样——壮士今夜先行回去,小女子明日命下人取来银钱,晚间壮士再来,小女子必当双手奉上。”    那人哪里有闲工夫多等一日,见她说得诚恳,心下决定另想个法子,或偷衣裳或偷银子,只不再与个小丫头为难,嘴里却不多解释,只道:“好,那我明晚再来。”说着便往窗边走去。    刚想一跃而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登时愣住,停顿片刻方慢慢回转身来,盯着那面带诚恳的小姑娘,一字一句道:“小丫头好多心眼子——你既说是进京述职,明儿一早必定便进城了,哪里能等我到晚上?我若所料不差,明儿在此地等我不是姑娘你,而是顺天府的官差衙役罢。”    婧怡神色一僵,刚想说话,却见那人身形一闪,已欺到她面前,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目光来,冷冷道:“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怎生了一副蛇蝎心肠?小小年纪心机便如此之深,将来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婧怡并不示弱,低声道:“只许你入室抢劫,不许我自救求生么?”    那人似真动了怒气,道:“我可有半分害你?你却要设计加害于我。小姑娘家这样歹毒可要不得,今日便要给你点教训!”    婧怡知道拖不得了,再不顾及其他,张口便欲呼救命,却只觉脑后一疼,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    ……    “姑娘,姑娘!”    婧怡缓缓睁开眼,入眼便见天光早已大亮,碧玉坐在床边,正笑吟吟望着她。    见她醒了,便来扶她,口中道:“姑娘总算是醒了,想是前些日子累得狠了,奴婢方才怎么叫您都不醒呢。”    婧怡只觉得脑后隐隐作痛,心中便是一跳,连忙低头去看,却见自己衣衫完整,正好端端坐在床上,心下才长长透出口气,问碧玉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正了,老爷、大爷、大姑娘都已起了,只等着您一个。”    婧怡闻言,立刻起身道:“那便快收拾罢,不要耽误了行程。”    碧玉便去打水来与她梳头净面,又取了衣裳伺候穿戴,正系着衣扣,突然“咦”了一声,问道:“姑娘的金项圈呢,奴婢记得昨儿您是戴着的呀。”    婧怡一摸脖子,哪里还有什么金项圈?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这可是陈庭峰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做工十分精致,便是京城也少有的,且项圈内侧刻着她的小字,若那人真拿去了当铺典当,难保不会被有心人认出来。即便不至如此,陈家人迟早会发现自己丢了项圈,到时又该如何解释?    碧玉却没有发觉自家姑娘已变了脸色,仍低头打理着她身上衣裳,一面道:“昨儿晚上明明还在的,难道是奴婢记错了?”    婧怡笑了笑:“你怎么变得和碧瑶一样不长心——昨儿上岸前我不是叫你把首饰匣子都装进箱笼了么,哪里还戴着什么金项圈,分明是你记错了。”    碧玉皱眉想了想,摇头道:“奴婢记不大清了,哎呀,坐了这许久的船,人都傻了一大半,等回了府,奴婢帮您找出来。”    婧怡点点头,再不多言,二人收拾妥当,下楼与陈庭峰等人汇合,一齐上了马车,往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