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结局,所以并不担心’这种混账话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说出口呢。
“不,”归蝶牵起养子的手,“母亲是在期待着你父亲能带着捷报回来。”
比起正在跳‘人间五十年’自暴自弃中的织田信长,她更愿意看见张扬自傲、自信又充满活力的织田吉法师。
“母亲真的很喜欢父亲呢。”奇妙丸说。
归蝶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小的孩子回答她:“您每次只有在见到父亲时,才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一样。现在也是,期待着父亲战胜后归来。”
“这样看,父亲就像是您的星星一样!”
奇妙丸睁大眼睛,篝火燃烧着映在他眼里忽闪着发光。
天光微明,孤寂漫长的夜晚就要结束了。
“有点不对哦,奇妙丸。”归蝶揽着养子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宽大的衣袖遮掩住奇妙丸的身形,从身后看,两人像是大难将临前相互倚靠的母子。
统一了尾张的信长还在手鼓的咚咚声中肆意地舞动着。
“你的父亲啊,说是我的‘星星’不太准确……”因为‘织田信长’不是能永远停留在那里让她看着的恒星。
“那个人,是我的灯火。”
像是在浓墨般沉重冷凝的无月之夜里,突然出现的一捧火光。或许下一刻就会消失,因此才让飘荡在这无尽黑暗中的旅人不自觉地被吸引,为其驻足,最后化身为蛾焚烬自我也要靠近的鲜活光亮。
奇妙丸看向正在跳舞的信长:“意思是,在夜里替母亲您照亮道路的‘光’吗?”
“大概。”归蝶揉了揉他的脑袋,“奇妙丸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聪明的孩子向来活得辛苦。
桶狭间的奇袭是织田军一场奇迹般的胜利。
尾张守织田信长如有天助,于突降暴雨中以千胜万,二十七岁一战成名,天下尽知信长公。
而信长一战胜完踏着傍晚霞光回来发表完战后感言,第一时间跑回归蝶居所往嘴里塞羊羹,孩子气的仿佛那个刚刚点完人头赏赐属下嚣张霸气的人不是她一样。
仆从们已经养成了信长公一来就自主清场的习惯,梅顺便把过来蹭点心的奇妙丸也带走了。
“那个是……算了,反正你大多时候都是过来吃的。”归蝶扶额,坐在信长边上沏茶。
“你可是‘织田信长’,做出什么都不令人意外。战斗已经结束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摆出这个样子?”
“我在反省啊反省!”信长继续毫无心理压力地吃着原本准备给自己嫡长子的点心,脸上是少见的懊悔。“说实话,这一战根本没想过会赢。本来想着‘失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发动奇袭直击今川义元本人更是完全没考虑过的鲁莽无谋,能够成功也全靠那场暴雨的助力……”
相比出阵前孤注一掷奔着战死而去的信长,在被围堵的困境中重新燃起生机存活下来后的织田信长更加爱惜羽毛。
在臣下面前意气风发,在这里就开始检讨……归蝶小声叹气。
这人虽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但还是属猴子……
“信……”
信长看过来:“啊?怎么了?”
在三郎身边时,归蝶未曾在意过其他人。在信长身边的这些年,她一直没有见到未来的‘丰臣秀吉’——那个未被织田信长重用前,应该叫做‘木下藤吉郎’的猴子。
她那从不上心且贫瘠的历史知识总算有了点儿存在感,却没派上什么用场。
三郎从不逃避‘织田信长’的结局,反而总是饶有兴趣地跟她讨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生本能寺之变。
现有的未来会发动反叛的是明智光秀还是丰臣秀吉无从预测,谁都无法预知两个还未出现的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像是几年前那晚欲要偷袭‘织田信长’的异物,发动叛乱的有可能就变成了一个从未被历史记载的人,最后将罪名安在了他们身上。
所以,无法判断的未来就交给信长自己决定好了。
“要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记得跟我说一说。”归蝶按着盘子说,“别光和你的臣下分享而忘了我。”
“唔唔——”信长顺便吃下了最后一块羊羹,彻底清盘。
……抱歉,还一块都没来得及吃的奇妙丸,母亲还是没能阻止这个点心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