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闹腾的包厢内,她单手拿着手机把它捂在耳朵侧,持续不断地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所有细微声响,车河骤鸣,夜风流淌,甚至他话尾里潜藏的笑…… 这种紧张到不行的感觉,就连她第一次登上职业赛场,都没有体验过。 现在,就真实地发生在她面前。 南栀尽力调整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视掉四周那些八卦暧昧的目光,很快起身,推开包厢的门走出去。 这个时间并非寻常饭点,店里顾客并不多。她为了找到彻底安静的通话环境,只好绕到拐角处,胳膊肘撑在窗台上,就着窗外的月色和风声,和他同频率地呼吸着。 明明是冬天,她却觉手心微有汗湿,抓了抓手指,小声地说:“大大?” 他很快有了回应,浅淡的声线依旧低沉:“嗯?” “我还没有摘金,今天只是比赛的第一天。”她很快说,心底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些愧疚,“大后天还有比赛,我会努力赢的。” 摘金夺冠,好像不再只是因为她作为一名职业选手对获胜的渴望,此时此刻,他许诺的奖励更加诱人。 “大后天?”周依北想了想,声音里带着笑,“那么明天有什么安排?” “训练。”她回答。这是队里例行的传统,比赛日程里,队员所有的时间都是属于战队的,不得随意外出,外出要打报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大概有十几个小时都是待在训练室,反复枯燥地打训练赛,研讨各种套路和战术。 “会训练到深夜吗?” “嗯。” “好。”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很快结束掉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接着问她,“想听歌吗?” 听歌?她反应不过来,现在吗? 总觉得有些奇怪,特别是,从电话里的背景音听来,周依北似乎还在外面。 她斟酌着用词,试探着问:“大大还在外面吗?” “找到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他醒悟到她的言外之意,“住的酒店楼下有个仿苏州式的园林,虽然装饰上有些不伦不类,但好在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南栀放下心来,努力找着话题:“周围有什么?” “周围?”他一时没有预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问题,顿了顿,打量过四周后,才缓慢地告诉她,“喷泉、彩灯、假山、亭台楼阁、石凳、盆栽……”越说,他的音色越被笑意感染,仿佛是忍俊不禁了,“还有一个我。” 喷泉彩灯和亭台楼阁?听起来既潮流又复古,的确是不伦不类的搭配。 “我现在在亭子里,亭下有水,月色很好,水面很亮。”他简单的几句言语,便把画面完全描摹出来,清冽如泉的嗓音潺潺,“那么,就唱《是月流光》给你听?” 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就像软风过境。 周依北用着最纯粹最原始的本音,倦懒地随意唱着。 不经意的温润,却最为致命。 因为没有伴奏,反而把他每一个转音、每一个尾调,都越发深刻地凸显出来。她仔细地听着,浮躁紧张的心态被一点点抚平。 大大的声音,实在是太仙气飘飘了…… 她不自觉地放轻呼吸的声音。 不敢出声语,恐惊天上人。 “你从甬道缓缓走过来,便从光明走进了雾霭。 我逐月光为你而来,三生路前踟蹰徘徊……” 从开头始,他一直用着疏懒的声线,缓慢地哼唱着,没有徒然拔高音调,也没有用刻意营造的古风腔,完全是他一贯的随心所欲。 但最好的歌声,往往能讲故事。 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听到那句熟悉的念白,就这样,从他口中讲出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一字一句,给这首歌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她发誓,她的眼睛都快潮了。 仿佛重温了这首歌背后那个极其虐心的故事,然后,又被虐了一回心…… “很多古风歌曲的背景故事,都挺悲情的。”他唱完最后一句,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消化过后,才徐徐开口,有些好笑地告诉她,“轻松风格的,反而偏少。” 这是真的。 她不由得在脑中搜索周依北唱过的古风歌曲,发现他唱过的,还真的大部分都异常的虐心…… “但是也有一些轻松点的曲目,我挺感兴趣的。”他说,“像《采茶纪》《觅香》什么的,你喜欢吗?” “喜欢。”她开口,发觉嗓音都有些干燥,重复着强调,“喜欢的。” 其实,只要是他的声音,她都喜欢。 “好。”他依旧在笑,好像从通话伊始,便没有停过,“等下次唱给你听。” “下次……”她疑惑,“是赢了下一场比赛的时候吗?” 他似乎是认真地思索了会,才继续告诉她:“其实,只要你想听,我都会唱的,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脸颊上慢慢地烧起来。 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把话题扔回到刚才的那首歌上,饶有兴致地问她:“知道我最喜欢《是月流光》里的哪句词吗?” 她想了想:“是那句‘曾经约定此生的尽头,我撑伞在雨中相候’吗?” “不是。”他否认,刻意放慢了语速。 然后,告诉她正确的答案。 “我逐月光,为你而来。” 那天晚上的月色很好。 然而,天气说变就变,第二天早上已经是阴沉沉的即将下雪的迹象。 南栀早起推开窗,被冷风一激,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才找出来那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套上,轻飘飘地游荡进训练室里,坐下,打开电脑。 小克坐在训练桌前,一脸游魂相地发呆,翻了翻数据分析师为他们今天量身定做的训练任务,面色青白地算了算:“今晚少说,也要两三点才能回房间睡觉了。” “我才冤枉好不好?”领队端着泡好的咖啡走进来,“我后天又不上台打比赛,但为了你们这群小崽子,我今晚还没法陪女朋友跨年了,唉,差点被甩回单身汉行列,哄了半天才哄好。” 小克嘲笑他:“在遍地是狗的电竞行业,你竟然不是狗,真的是一股清流。” 结果,一言引发众怒。 Bobby抓起抱枕直接就赏了他几下暴击,“你自己一个人当狗就够了,别扯上我们。” 在队友吵吵闹闹的嘈杂环境中,南栀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日程,发现今天真的是一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她默默地想着,今晚零点,一定要记得从繁重的训练任务中暂时抽身,给周依北发贺年短信。 结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训练时间一到,领队立马变身万恶的剥削地主,特别没有人权地把队员的个人手机全都暂时没收,把队员的一切摸鱼的念头都断绝掉。 先是复盘,再是个人特制的训练,接着战术研讨,然后再和相熟的战队约训练赛。 最后,直到她的手腕开始感觉到微微的酸痛,教练才喊停,把随行的理疗师叫过来,算是给了队员短暂的休息时间。 因为没有手机,她只能把电脑上的听歌软件打开,搜索是月流光,听了好几个唱见的版本,最后她发现,还是周依北唱的,最为好听……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 正好,和昨晚他唱歌给她听的时间点,重合起来。 临近下一场比赛,虽然嘴上抱怨着累,但重新投入到训练中,小克表现得却比谁都要认真。大概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外界言论的影响,比谁都更有野心证明给别人看自己的能力。 因此,训练的效率也因此有了飞跃的提升,到凌晨一点出头,严苛的教练终于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训练室了。 领队顶着熊猫眼,一个一个地发还手机,发到南栀这里,善意地指了指她的手机提醒道:“刚才有电话进来,我睡着了,没来得及帮你接。” 应该不会是家人打来的。 如果是家人,联系不上她,应该会直接拨给领队才是。 她低下头,把手机按亮的一刹那,那个未接电话涌进来。 来自周依北。 她心底一动,刚想拨回去的时候,屏幕一条,刚好有电话进来。 还是他。 她把音量调到最大,很快接起来,在暖气房间里待得太久,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干涩,有些打不开:“大大?” “结束训练了么?”他声音低缓,澄澈如水,解释着一切,“因为不确定你什么时候结束训练,所以,刚才给你打了电话,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怎么会打扰…… “没有。”她连忙否认,“没有。” “好。”他音色染上了笑,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回到房间了吗?” 她掏出房卡,解开门锁的声音清晰可听。进门后,她把身上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脱下来,顺手把窗户半推开打算把房间通通风的时候,便听见电话那端的他,用着商量的语气在问自己,“下楼一趟可以吗?”他补充道,“我在酒店楼下等你。” 她的动作停了停。 他半开着玩笑,继续说:“特意飞过来见你,让我无功而返的话,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