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树坑回来的人陆续的洗脸洗手,往堂屋走。
三婶黄小翠也拍打着肩膀,走进来,随走随往下簌簌的掉黄土,她吸吸鼻子,又倚着门框探头往锅里头看,咽了口吐沫说:“刚在路上给我又饿又累得差点走不回来,当时就想,要是能吃口黏糊糊的棒米粥就好了,没想到回来就吃上了,真是多亏了我大侄女!”
萧等闲就笑说:“这都是我二哥的功劳,一直在灶坑边坐着看火,煮棒子米粥好不好吃全看火烧得好不好。”
黄小翠一听,谁也不得罪,就说:“你大哥二哥还有你,你们三个别看不大,一个个的都能顶大人使了。”说着眼神随着萧等闲盛粥的木勺子动来动去,说:“闲丫头,这碗给我,给我多盛点豆子,那里,那里有层油皮,给我盛上……今天可给我累坏了。”
萧等闲按照她的要求盛粥,有些苦恼的小声问:“三婶,你知道我咋惹着我妈了不?她刚回来我跟她说话,她理都不理我,还使劲儿瞪了我一眼!”
三婶想了想,说:“不知道呀,今天我们给打散了,她和李勤娘他们几个一组管挑水。”
萧等闲一听,便知道宋二女生气的由头在李勤娘身上,心中就有底了,她点点头,说:“我有点害怕,不知道我犯啥错了。”萧等闲说着,盛着的手抖了抖,粥落下去半勺,她发现之后,又挑着豆多的地方使劲舀起一大勺。
黄小翠满意的看着,拍拍胸脯说:“没事,有我呢!不是我说,你妈那人吧,有时候就分不清好赖,你妈要说你,有三婶呢!”
萧等闲一脸惊喜,把二大碗盛得满满当当的,快要溢出来才递给黄小翠,黄小翠赶紧就着萧等闲的手转圈吸溜了一口才接过来。
喝完一口就享受的眯起眼睛,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小姑呢?”
萧等闲如实回答:“陪后院秋霞她大姐去县城寄信去了。”
黄小翠就撇嘴,说:“赵家沟就有邮局,咋非得去县城寄信呢?再说,人家给对象寄信,关她啥事,她跟着凑啥热闹?我看她就是为了偷懒,这一天天的,懒到家了,我们这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赚公分,她到好,没事净瞎逛!”
萧等闲能说啥?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去挨个给其他人盛粥,几人就也不去东屋了,蹲在地上捧着大碗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萧等闲!”
外面传来有些尖利的喊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叫她。
这个家里,会连名带姓叫她的只有一个人,宋二女。
萧等闲嘴角轻动,答应了一声:“嗳”。
她口上答应着,却并不打算去东次屋看看宋二女找她有啥事。她先去被当成杂物房的偏房里头叨了些葱叶咸菜、芥菜樱给大家配粥吃,又去东屋,从窗台上放着的葱盆里头薅下几根快要打骨朵的葱,扒皮之后用水洗洗,放在浅口笸箩里,又从小坛子里头舀出些大酱来,然后将大酱和大葱都放在锅台上面,示意几人吃。
三叔立刻抽出一颗,沾了些大酱,狠狠放在嘴里头咬一口,“过瘾!”
这种葱当地叫返养葱。每年秋后时候,将地里头的大葱连根刨出来,把好的葱叶掐下来,只留下最中心的一根葱叶,然后捆成捆留存起来,等到冬天的时候,就把干了的整葱栽土盆子里,放在屋子里暖和的地方,过几天,干葱就会重新在土里扎根,重新生长,长出新的葱白和葱叶。
而掐下来的葱叶也不浪费,切成断,用盐腌上,放进坛子里用石头压上密封好,冬天当咸菜吃,也可以熬土豆、熬豆腐,是极好的冬日菜肴。
也许是等了一会儿没看到萧等闲过去,宋二女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萧满库停下吃饭的动作,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一句:“这死娘们瞎喊个球?”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去吃饭。
萧等闲又提高声音答应一声:“嗳,妈饭好了,你来吃饭吧。”还是没起身去东次屋。
不一会儿,萧红梅噔噔噔的跑过来,脸上有些潮红,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把本就不大的双眼挤成一条缝,她使劲抽抽鼻子,把即将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隔着门槛,站到萧等闲不远处,叉腰指着她说:“妈刚叫你两回了,你聋了啊,没听见啊?”
萧等闲比她高了足有一个头,居高临下的,抬了抬下巴,说:“我答应了两回你都没听见,你说谁是聋子?”
“萧等闲,你敢骂我!”萧红梅使劲瞪着眼睛,但红肿的眼睛多少减了气势,她自己似乎也觉察到了,就一边说话一边踢门槛,把门槛踢得当当响。
“谁先骂的?你先说的我是聋子,要骂人也是你先骂的!”萧等闲声音平稳的说,萧红梅此时的表情、动作简直和宋二女一模一样,这才是亲母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