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色渐暗，鹿怀诗没有开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做，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鹿怀诗从床上坐起来，周围安静得不像话，她走出房门，发现姑姑他们已经离开了，满室狼藉。

烟头满地都是，烟灰覆盖了一层，就连桌子上都被弹上了烟灰，桌面被燎得发黑，水杯不知被谁碰洒了，水洒了一桌，黏上烟灰已经干了大半，用过的手纸，瓜子皮，啃完的苹果核堆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鹿怀诗将水杯扶起来，用抹布把桌子上的垃圾全部堆到地上，打开窗子将新鲜空气放进来，从洗手间拿出扫把和撮子把地扫干净，又拿着抹布把各处的灰尘全都清扫一遍，最后拖了两遍地。

房间才算终于干净起来，也好闻了不少。

鹿秀红一回来就被冷风吹了个哆嗦：“找死啊屋里比楼道还冷。”

鹿怀诗正在擦厨房，带着胶皮手套，拿着抹布从里面跑出来：“姑姑，你回来了。”

鹿秀红知道她在干什么，冷笑一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麻将桌上：“哼，收拾厨房干什么，我从来也不用。”

鹿怀诗回到厨房，把一盆脏水倒掉：“收拾完了心情也清爽一些。”

鹿秀红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厨房里瞥一眼：“清爽了？你收拾完就清爽了？”

鹿怀诗不说话了，默默蹭着厨房里的脏污。

鹿秀红从厨房拿出个盘子，把袋子里的鸭舌倒在盘子里：“吃么？”

鹿怀诗回头看了一眼，鹿秀红拿着一只鸭舌在啃，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转回头，眼眶有点热：“不吃。”

鹿秀红又是一声笑，吃得很香：“晚上还没吃饭呢吧，旅游区那边新开的店味道真是不错，特地给你带回来的，何苦饿着肚子呢。”

鹿秀红是故意的，鹿怀诗也不反驳，低着头把抹布洗干净，晾好。

“麻将机新买的，以前那个老的丢掉了。”鹿秀红说。

“嗯。”她看出来了。

“还是新的好用，不会吃牌也不卡顿。”鹿秀红摸着麻将机宽重的桌沿说。

鹿怀诗咬了咬嘴唇，说：“您少玩点麻将吧，腰会痛，二手烟闻久了，对身体也不好。”

“不好么？”鹿秀红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来，熟练的点了支烟。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鹿怀诗惊愕道。

鹿秀红朝她吐了一口烟，两人中间瞬间烟雾缭绕起来。

“从你那屋找到的，”鹿秀红指尖夹烟：“打火机也是你的，还不错。”

鹿怀诗低下头。

这就无话可说了？鹿秀红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眯起眼睛。

“最近腿又疼了么？”

鹿秀红摇摇头，目光放远：“夜里偶尔会疼。”

“按摩仪会用吗？我帮你看看说明书吧。”

“扔掉了。”

鹿怀诗：“……”

“以后不用买这些东西，没用，”鹿秀红站起身往房间里走：“好不了了。”

鹿秀红关上房门，留鹿怀诗一个人在客厅里。

默默伫立许久，身上打了个冷颤才回过神来，过去把窗户关上，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从家里跑了出来。

太压抑了。

心脏里仿佛压着一座大山，所有的气全都集聚到心底，快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憋得爆炸。

鹿怀诗一路奔跑，一直跑到小区门口才停下来。

寒夜的天幕仿佛墨水涂抹了整片天空然后晕染开来，半弯明月悬于天际，周围没有几颗星子，夜晚的街道仿佛一条发着光的长龙，盘旋环绕而去，隐匿在山林楼台之间。

老旧街区的车辆很少，街道上像鹿怀诗这样半夜出来闲逛的人就更少了。

她出门走得急，只穿着春秋的鞋子，冷风只灌入鞋里，凉意顺着脚底一路蔓延至全身。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希望能浇灭心里烧着的火焰，置换出那些压抑着的沉闷。

街边的小店几乎都关了门，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还开着灯，鹿怀诗感觉到疲惫，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

手机这时“嗡”的震动了一声。

鹿怀诗拿出来看，头像是黑色树的人回复她了。

“不好意思啊鹿小姐，这么晚才回复您，最近确实太忙了。”

“您是要寻亲是吧？方便把情况简单跟我说一下嘛？”

鹿怀诗盯着这两条信息，好像不认识这些字了似的，怔怔看了许久，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深吸一口气振作一下，手指打字道：“是的，我想寻亲。”

黑色树回得很快：“请问是您的什么亲人走失了？有照片吗？”

“有。”

她的手机里全都是。

鹿怀诗手指在发抖，点开相册，笑着的小男孩映入眼帘。

鹿怀诗再也克制不住，一颗眼泪直接砸在了指腹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