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是一声低笑,紧接着一个潮湿的人影从黑暗中走来,走到窗边,咳嗽了几声道:“自从下山后,为了生计东奔西走,总是找不到时间练功,如今在杨观生家里干事,比之前好多了。”
褚白的嘴唇抿得更紧了,良久才说出一句,“是师姐没把你们安顿好。”
“师姐说的什么话,如果不是你护住山上的粮食,我们怕是早就同饥荒的灾民一样,饿死冻死,反正不得好死。”那人轻笑了笑,往窗户里看了一眼。
褚白挡了挡窗户漏出来的风,“你进来说话。”
“不必了,”那人摇头,"出来时间长了,容易惹人怀疑。既然南姑娘在你这里,我就不用担心了。"
褚白沉默片刻,回身从挂着的衣服里取出一方帕子,递出去道:“若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不必为了我留在杨家。”
“我才不是为了你,”帕子被拿走,那人的声音突然暗下去,断断续续地消失了,“南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起码你离开的这四年,我们护好她。”
褚白关了窗,靠在墙上,脑海里还回荡着师妹临走前的话。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提起她要离开四年的事情,从前她向来不觉得四年有多长,岁月无非就是这样过去,山上跟着四季过,山下攀附时局过,她向来是要做什么便去做,如今却突然开始注意时间的长度。
而且,师妹的那一句“我们护好她”,让褚白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她把师门带下山,却没能护好他们,还需要他们来护着南也卿。
当真不是个当师姐的样子。
“褚白,我冷……”
床上传来含糊的呢喃声,褚白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上南也卿的额头。
温度下去了些,比之前吓人的热度好了很多,估计明天早上就能下床。
“喊什么呢,”褚白轻声斥了一句,“没大没小。”
却也知道睡梦中的人听不见,只能四下按紧了被角,不让一丝风透进来。
就在褚白俯下身子替南也卿裹紧被子的时候,一低头,与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
“怎么醒了?”褚白没有动弹,就着俯身的姿势问道。
南也卿眼神迷茫,似乎陷在某个梦境里,眼神聚焦好久,才落在上方的褚白脸上。
“小卿?”褚白继续喊人,以为她是被梦魇住了,刚想起身查看,就被扑了满怀。
南也卿紧紧抱住褚白的腰身,头埋在她的胸口,脊背微微颤抖。
褚白的动作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把南也卿挣脱的被子提起来。
“你,”褚白想给人盖上被子,刚动了一下,就被南也卿更加用力地抱紧,勒得褚白忍不住叹息,“这是怎么了啊。”
褚白不动了,一晚上的折腾让她没有精力再去刨根问底,只是无奈又纵容地低下头,把下巴靠在南也卿头顶上,将手里的被子裹在南也卿后背。
“褚白,有人要害我,你别走好不好,你陪我一年,就一年,等我熬死杨观生,我就跟你走。”南也卿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中传来。
褚白皱了眉,不由分说地拉开与南也卿的距离,端起她的下巴看她。
南也卿被褚白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当即闭了嘴。
她似乎也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褚老师教她仁义,怕是听不得她话里的打打杀杀。
“小卿,我只说一遍。”褚白的眼神严厉中带着警告,“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
南也卿垂下眸子,扁了一下嘴,没有吭声。
褚白不知道杨观生的真面目,那种禽兽不如的人,本就该下地狱,怎么担不起她一个“死”字?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杨观生一年后就死了,又不是她咒死的……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梦里梦到的东西,就算是当做预言,也不行。”褚白的下一句话更加严厉,甚至还压低声音,冷了眼神。
南也卿眨眨眼,“哦”了一声,呆住了。
褚白皱眉,“听见没有?”
南也卿不说话了。
褚白想起南也卿之前不听话的种种劣迹,担忧地继续解释道:“如果这种话让别人听去,起先,会认为你在装神弄鬼,玩弄鬼神之说。我有没有教过你,无论是孔圣人还是报刊,都让你远离鬼神。”
褚白一边解释,一边加重语气,“而等你的预言真的成为事实,那些人就会将你预言的坏事归咎为你的诅咒,将你预言的好事一并抹去,而一旦因为你的预言而改变的轨迹,产生的任何恶果,都会报应到你的身上,你明白吗?”
南也卿愣愣点头,半晌突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明白老师的意思了。”
“褚白,”南也卿松开手,搂住褚白的胳膊,依偎道,“你真好。”
原来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她一直都在担忧自己。
褚白将手抽回去,不由分说地把南也卿塞进被子,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有消散的不悦:“生病了就好好休息,还有,不要没大没小直呼我的名字,也不准再在雨、夜外出,下雨要注意防潮保暖,天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出门……”
褚白的话向来很少,只是今天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忍不住说了非常多的话,等她回过神口干舌燥的时候,南也卿已经沉沉睡去了。
褚白低头看了良久,才轻声道:“我不会让人害了你,老师保证。”
南也卿微微翻了个身,也不知听没听见,这一夜便没有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