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颔首后退下。
卫琅进内室更衣,换了身玄色锦袍,不失礼数,银冠绾发,显得几分清隽洒脱整顿好后,登轿。
良久,风起轿帷。
骤然停轿轿辇落,卫琅款款步出轿辇颔首示意侍从退下,遂朝永寿宫走去。
张太后斜靠着凭几,随口问道:“容王这几天在宫外可还好?”
卫琅温声道:“劳太后挂心,儿臣在宫外一切顺遂。”
张太后冷冷一笑:“哀家听说容王耽于男色,时常出入蘅芜馆,可是真的?”
卫琅低下身段,神色渐冷:“太后既然知道了,儿臣也不瞒您。”
张太后疾言厉色,“容王以后还是少去那些地方,哀家瞧着礼部侍郎的女儿温良恭顺倒是配得上容王,容王不妨择日瞧瞧?”
卫琅冷声道:“承蒙太后厚爱,可惜儿臣无福消受。”
张太后黛眉轻挑,扶着髻上步摇,“好一个无福消受,太子不日便要迎娶太子妃,而你作为他的皇叔却至今未娶,你是想让谁看笑话?”
卫琅低着头辨不清神色,只听他道:“儿臣没有。”
张太后扯唇讥笑,招手唤来宫婢,一幅仕女画像展露在卫琅面前,“先别急,容王看看,此女容貌如何?”
卫琅抬眸不着痕迹的瞥了过去,但画像中女子笑靥,他心狠狠地抽疼。
张太后看到他此时神色,虽只是一瞬,但忧郁之色不难捕捉,她微闭双目,勾一抹浅笑,着人将画收好,“画也看了,容王早些出宫,等想明白了在再与哀家说。”
卫琅握紧拳头,缄默不语。
张太后敛眉,似笑非笑,半晌后她幽幽的吐了八个字。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张太后缥缈空灵的声音像咒语,“容王,你听懂哀家的意思了么?”
卫琅低眸,长睫掩饰他眼底深意,“儿臣明白。”
吐出那四个字,犹如千斤重压在他身上,他稍稍退了一步,躬身行礼。
卫琅走后张太后骤然起身,扫了眼青年适才坐过的软榻,吩咐宫女:“把上头铺的软垫还有容王喝过杯盏茶壶,都给哀家扔了。”
宫女诺诺应了,手脚麻利的收拾干净,又换上新的茶壶杯盏。
张太后见她乖巧,做事也伶俐,招了招手,唤宫女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怯怯应答:“奴婢素容。”
张太后莞尔笑道:“哀家送你到容王身边伺候可好?”
素容诧异抬眸,旋即惊慌跪地,小脸煞白,“承蒙太后娘娘赏识,奴婢愚钝恐怕伺候不了容王殿下。”
阖宫无人不知,容王殿下身世不详,唯恐是先帝丽妃和外男私通的孩子,这样身份不明的王爷,她们谁都不敢靠近,何况太后眼里容不下他,倘若去伺候容王,两边都会得罪,只能落得一死。
“你敢忤逆哀家?”张太后指着她的眼睛,凶恶的瞪着她。
太后发了话,素容不敢不从,她想哀求几句,可仰头瞥见太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知道多说一个字那就是死。
素容跪地行大礼,重重地叩拜,“奴婢谢恩。”
张太后转身坐于软榻,身边的刘嬷嬷会意地递上银剪。
“太后娘娘,这株牡丹又长了不少尖刺呢。”
张太后侍弄玉壶春瓶里的牡丹,瞧见一处新生了野草,拿起银剪一刀剪下,那清脆的枝叶扑簌落地,“长了不该长的东西就剪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要过问哀家?”
刘嬷嬷沉声道:“只是太子殿下总是喜欢去曲台殿,陛下也默许,这就难办。”
“太子离容王太近,是该提点提点,作为储君焉能称那贱种为皇叔。”张太后净手后,轻拭锦帕,“太子年纪轻顽劣还能教,不过哀家是得让皇后过来一趟。”
刘嬷嬷闻言,轻叹道:“若不是容王,太子也不会如此顽劣不堪。”
如今眼看无法继承大统,委实令人唏嘘。
张太后冷哼道:“还不是因为丽妃那个贱人,要不是她魅惑圣上,哪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丽妃是襄国皇帝献进宫的美人儿,她背后无权无势,不过玩物一个,没想到先帝竟对她动了心,承宠几个月便诞下容王,还赐名琅。
琅之一字,曾是张太后央先帝给皇帝所取的名,可先帝以钦天监拟选了为由搪塞她,而那狐媚子生下的孩子,竟能用她想的名。
卫琅的面貌没有半点肖似先帝,反倒像他母亲身边的侍卫,或许这就是秘密,可又有谁看得出来呢,而且宫里养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并不碍事,但那孽种不同,先帝在时便格外器重,拿当他宝贝。
如此祸患,她岂能容他苟活。
张太后丢下银剪,折断那株即将枯败牡丹花。
即便是九五之尊那也是笼中雀,不过被豢养在这四方天地之中,没有半点自由,而她就是这逗鸟之人,若有鸟儿想要脱离她的掌控,那便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