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兄妹两个就寻了个由头暂时离了席,谁知出来没走几步就正好迎面遇上了蒋黎。
“你们要去哪儿?”蒋黎问道。
兄妹俩对视一眼,蒋修道:“小姑,娇娇说今天家里请的客人是你们那天在沈家见过的?”
蒋黎沉吟了须臾,微微颔首:“嗯,你们婆婆有些话要同她们说,就请过来了。”
“婆婆要说什么?”蒋娇娇好奇道,“我都不想理他们。”
蒋修也道:“小姑,我们用不着讨好那些人的。”
蒋黎本是作为蒋家长辈过来看一眼孩儿席这边的情况,不料正碰上这出。见蒋修和蒋娇娇一副不能理解眼前状况和为她不平的样子,她想了想,说道:“这个嘛,得听了才知道。”又问,“你们想听?”
两人齐齐点头。
蒋黎抿了抿笑,说道:“那也行,不过你们得跟着我,听的时候呢不许发出声音,总之不能让人发现。”
兄妹两人自是满口答应。
蒋黎就把自己的女使琥珀留了下来照看着席上。
姑侄三人小心地溜到了前厅廊屋,因前厅平日里都是蒋世泽议事或是家中主宴所在,蒋娇娇很少过来,而到厅后廊屋来听墙角就更是第一次。
这也是她头次深刻地体会到原来门窗这么高。
她努力地踮着脚,学着小姑和兄长的样子,想要透过用轻绸所糊的隔窗将厅中此时的情况瞧一瞧,却怎么也够不着。
蒋黎轻轻按住她的脑袋,以指抵唇,示意让她停止折腾。
蒋娇娇只好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
——“我这孀居的老太婆也是许久不曾感受请客的乐趣了。”
这是她婆婆的声音,很有中气,带着亲和的笑意。
“多得我家二郎和息妇的一番孝心,也谢谢各位今日赏面。”
蒋老太太的这句话音落下,厅里便随即响起了一阵道谢和恭捧的回应。
这些显然都是客套的过场。
绸窗轻薄,蒋黎借着厅中光亮,清楚地看见她母亲坐在主位上,朝着席上众人微微笑了笑。
“在座的虽有些家娘子与我是初见,但有些呢,却是我们家多年的邻里、友人。”蒋老太太不急不慢地说道,“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我老婆子也不装什么相,有话便直说了。”
“我出身农户,读的书也少,只不过认得些字而已,说起话来自是不大懂得婉转,但我觉得称赞人时也该直言直语,用不着多的弯绕,否则岂非白赞了一场?
众女眷又附和地笑了笑。
此时蒋老太太便略带笑意地方续道:“老实说,我这辈子活到现在,虽眼下还没过上大寿,不过得意之事却已有了三件。”
她此言方出,坐在席上的王老太太和唐大娘子就已倏然一顿。
两人下意识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其他有些心思敏锐地也随后反应过来,纷纷默忖:蒋老太太好端端地拿做大寿相比,难道指的是沈家老太太?
姚家的段大娘子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唐大娘子,然后轻翘了下唇角,只当若无其事地低头端起茶喝了口。
只听蒋老太太又径自说道:“一则是为我那先走的夫婿。他虽是我们蒋家的上门婿,但为人真诚,待我珍惜,我与他夫妻琴瑟和鸣,同心协力为家,我卖过油,他做过倾脚头,从我俩在市上兜售第一批粗布开始,方慢慢为今日的家业打下了基础。”
“第二件,是我虽然中年守寡,老年又丧子,但我家的孩子们却都甚有教养,从不以资财论交往。我常对他们说莫忘初心,人之所以为人,便不应该长着双狗眼,否则学人读书再多有何用?”
唐大娘子倏地涨红了脸。
若说先前那话还不明显,那这段几乎可以说是明指了。
唐大娘子回想起之前自己和阿姑讨论蒋家这次办宴下帖的目的,她阿姑沈老太太还不以为然,觉得这大约就是蒋家想挽回点面子,也为了蒋黎的婚事做出些弥补。
她那时也信了,想着蒋老太太平日里笑面佛一般乐呵呵的模样,觉得这赏梅宴十有七八还是蒋家主君的主意,商贾一贯圆滑逐利,自是要为丢的面子尽周全之力了。
怎么都没想到原来竟是蒋老太太在这里等着骂人。
而她和王老太太,还有丈夫几个同砚席交家的女眷,竟也都老老实实地应邀来了。
唐大娘子不由下意识看去,果然见到其他人虽貌似淡定无事,但也早已笑容勉强地几乎要挂不住。
却听蒋老太太又径自笑着说了她的第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