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奶妈发现了我,她将我从这房子中解救了出去。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她拿着提灯,当她发现我躲在一个架子下面瑟瑟发抖时,她首先去检查,上面的展品有没有损坏,然后她才把我从地板上拖起来,责怪我到处乱跑,害她被我母亲责备。”
说话的时候,桃乐丝已经走到那个令她童年时印象深刻的展柜前,她掀开展柜上盖着的天鹅绒绸布,在墙壁上的灯烛照映之下,摆放在黑色软垫上的赫然是一顶银白色的皇冠。
皇冠是银子所铸造成的,镶嵌了许多美丽的珍珠,工艺精湛,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金属与珍珠的颜色已经暗淡。皇冠尖端镶嵌着一颗泪滴形的巴洛克珍珠,在火光下,仍然流光溢彩。
“我喜欢这顶皇冠。这应该是某一位公主所留下的,”桃乐丝打量着这顶皇冠,“但是对于恩格尔家族来说,珍珠皇冠显得太朴素了,不足以显示出那一头金发的光泽,所以之后,他们更倾向于佩戴镶嵌宝石的皇冠,越耀眼越好。”
“‘他们’,而不是‘我们’?”希尔达轻轻笑了一声,“您不认为您是恩格尔吗?”
“我是恩格尔的异类。”桃乐丝说。
她小心地从软垫上托起皇冠。银制的首饰冰凉,却不是很沉。曾几何时,她的奶妈、侍女、兄长如果看到她触碰这些宝贝,肯定会大惊小怪地责怪她一番。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责怪她。
桃乐丝捧着皇冠,转头望着希尔达微笑。
“我想这顶皇冠,如果能够戴到您的头上,一定会很好看。”她说。
头一次,桃乐丝在希尔达的脸上看到受到惊吓的神情。
“不,陛下,”她说,“我的身份不配去碰这样珍贵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桃乐丝已经举起了王冠,轻轻戴在希尔达的头发上。
银白色的皇冠与希尔达棕黑色的头发很配,但并不足以就使得希尔达看起来变得尊贵,或是美艳不可方物。珍珠皇冠十分素雅,但希尔达的衣服又像是修女的服装,使得这顶皇冠显得有些突兀。
“您戴这顶皇冠很好看,夫人,”桃乐丝说,“并非是皇冠好看,而是因为您。”
希尔达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一点红色,好像是生病所产生的斑块,点缀在她的颧骨周围。
“请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桃乐丝。”
她摘下皇冠,小心地放回黑色的软垫上。恩格尔历代的君主都在睁大眼睛看着她们,他们或者手持利剑,或者端庄而坐,皆沉默不语。
两人一直走到了陈列室的尽头,那里还有一扇雕花的木制小门,掩藏在天鹅绒幕布与壁画之间,显得很不显眼。
“实际上,夫人,我想要给您看得东西就在这扇门后。”桃乐丝说着,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个稍微小一些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架琴。那架琴的模样类似于三角钢琴,但是比起钢琴要显得更华美厚重,有着两排键盘,外表被漆成了红色,装饰着金色的棕榈叶图案。
“啊,是大键琴。”希尔达说。
“是的,我从小就没有被按照一个王位的接班人培养,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够做一个安静的、容易嫁出去换取政治利益的公主,”桃乐丝说,“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花费大量时间去阅读诗歌和典籍、学习数学和外语,但我最喜欢的,却是音乐。”
希尔达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您喜欢音乐,陛下?”
“是的。”
桃乐丝坐在琴凳上,低头凝视着黑白的键盘。大键琴与钢琴只有外形相似,发声原理却与钢琴不同。
“我喜爱各式各样的乐器,夫人,我喜爱演奏它们,听到它们的声音,”桃乐丝说,“大键琴、竖琴、索尔特里琴、鲁特琴,还有来自于遥远海外的乌德琴、桑图尔、托姆巴克鼓,那时候皇宫周围的广场上有很多吟游诗人、流浪乐手和舞者,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乐器和音乐,我的四哥经常带我去那里看着他们表演……可是后来,你知道的,我父亲担心那些舞女们会诱惑我的哥哥,他下了一条禁令,未经许可,流浪的诗人和舞者,甚至禁止在广场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