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见过皇后舅母。” 沈君珺惯是个会顺杆爬的,也不扭捏,晃着头上的两小把上前去了。 虽然心里不大高兴皇后将她配给了萧靖,但生在皇家,又是个女儿身,宫中恩宠便是最好的傍身之物。 如此浅显的道理,无需旁人刻意提点,自幼的耳濡目染,让她在尚懵懂之龄,便已懂得。 非是心机,而是本能。 “一阵子没见,福乐又水灵了,瞧瞧这小模样,真是叫人疼到心眼里。” 皇后开口,纵是旁的夫人不以为意,也都得跟着夸两句。 沈君珺便站在那儿,绯红着小脸装害羞。 等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夸过一遍,皇后才握着沈君珺还有些肉肉的小手,迟疑地道:“就是个头矮了些……” 沈君珺不知为何,近两年发育得总比同龄人慢,别的姑娘这般大,个子有一米四五的,她才一米三左右,相比之下,确实矮了些,看上去十分稚嫩。 皇后瞧着,心里有些不确定了。难怪静康长公主听了赐婚的风声后巴巴进宫探她的口风,这孩子看上去是比同龄的姑娘小些,就这样赐婚,她都觉得太小了些。 好在萧靖自己也不急着娶妻,倒也不妨事。 皇后心思转着的工夫,沈君珺已趁机巴巴卖乖,“皇后舅母,人家还会长的嘛。” 娇娇软软的调调,逗得皇后一阵乐,“对对,还能长呢。”转回头便吩咐身后的嬷嬷,“回头将东胡进贡的乳牛给静康长公主府送一头去,咱们福乐要多喝些牛乳,长长个子。” 想到牛乳的味道,沈君珺脸色顿时不好了,小脸揪成了包子,可怜巴巴地瞅着皇后,“皇后舅母,可以不喝么,个子会自己长的……” 这一副,您信我,它真的会自己长高的样子,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静康长公主捂脸,觉得这个女儿有点丢人。 “皇后娘娘不知,这丫头自幼就不爱喝牛乳,嫌味道重。” “这可不行,”皇后亦忍俊不禁,拉着沈君珺道:“怎么能娇气成这样,别人家姑娘都高你一头了,这牛乳必须得喝。” 沈君珺瘪嘴,看自家公主娘。 别人家姑娘也不是人人都喝牛乳呀,她只是长得慢。 静康长公主哪儿会惯她,瞪她一眼,“听到皇后娘娘说的了吗?以后每日一碗牛乳,必须喝。” 瞧着沈君珺一副承受不住的小模样,皇后娘娘笑着伸出指头戳了她额头一下,“罢了,回头本宫赐个厨子过去,准让你的那碗牛乳好喝还不成?” 众人吃惊。 这未免太过看重福乐郡主了,东胡进贡来的乳牛数量本就不多,这样赏了福乐郡主一头还不算,竟只因她挑嘴,连厨子也一并赏了。 这样的恩宠委实重了些。 当下,许多夫人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想着回去后定要敲打一下家里姑娘媳妇,莫要在外面拿福乐郡主说话儿,惹了皇后娘娘不快可就糟了。 而沈君珺已经乐颠颠地谢过了,窝在皇后身边笑眯眯的。 有皇后坐镇,沈君珺在坤宁宫呆的虽说不上极自在,但也算安稳,没人找她的茬儿,就连今日跟着忠国公夫人进宫,一向和她不对盘的沈家姐妹,也没敢把嫉恨的眼神落她身上。 倒是在乾清宫面圣的萧靖,过的不大顺心。 起因还在他那个惯喜欢坑儿子的爹身上。 相比坤宁宫,圣上的乾清宫要清静得多,除了伴驾的三皇子外,也只有几名肱骨之臣和威武大将军萧柏远在。 宫人通禀说静康长公主驸马沈敬轩和萧靖一道来了的时候,连圣上都意外了一把。 “他们两个怎么凑一道了?” 内侍笑着回话,“听说萧小将军是在宫门口遇上的静康长公主一家,跟着一道往宫里来的,这会儿静康长公主带着福乐郡主正拜见皇后娘娘呢。” “哦?”圣上乐了,瞧了坐在下头老神在在的萧柏远一眼,意有所指,“这倒真是巧了。” 萧柏远笑着,也不说话。 “宣进来吧。” 为显恭敬,萧靖同沈敬轩进来时,微落后了沈敬轩半步,两人一前一后,同样的俊逸硬朗,神采奕奕,忽略沈敬轩的腿疾,萧靖同沈敬轩站到一处,到真比和萧柏远站在一处时,更有父子感觉。 没等萧靖和沈敬轩拜见,圣上便已打趣萧柏远道,“朕看还是将萧靖送与驸马做子好了,比跟你在一块气场更合啊,哈哈。” 一句话,萧柏远没什么反应,倒是把沈敬轩弄得一怔,萧靖却似没听到般,自顾给圣上请安。 “臣萧靖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沈敬轩愣是慢了一步才恭请圣安。 圣上摆手,“都起吧。” 萧靖站起身,便侧立在一旁,看着恭敬顺和的样子,实则是在消弭自身的存在感,不去接圣上的话头。 但今儿个他算半个角儿,怎么可能绕得过去。 圣上开口,“朕刚才说的,三位爱卿觉得如何?” 三个人里,沈敬轩是最老实的那个了,瞧着萧柏远父子,一个老神在在的不说话,一个立在一边默不作声,便微微笑着拱手,“圣上说笑了。” 笑话,虽说已知圣上有意将萧靖给他做女婿,算半个儿子,但他作为女方父亲,也没上赶着应承的道理。 “朕可不是在说笑,大将军觉得呢?” 被点名,萧柏远这会儿不能再不说话了,和稀泥似的应一句,“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圣上正要点他又打哈哈,却听他话音一转,坑上他儿子,“但老臣这个不孝子惯是个不听臣话的,您要如何,还得直接问他,老臣就不多说话惹人厌了。” 圣上一怔,复又笑起,“你们父子俩啊……” 话未说尽,却已是尽在不言中。 萧柏远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一通,一是说给他听的,另一面还不是在气萧靖上折子驳了他身为老爹的话,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 这父子俩,上辈子也不知有什么仇什么怨,这辈子老是互掐。 “来,萧靖你来说,让你给驸马做子可愿意?” 萧靖站出来,闷声憋了半天,拱手,“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圣上没想到他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被逗得哈哈直笑。 “大将军,朕怎么觉得你这个儿子还是挺随你的?” 萧柏远嘴角可疑地抽了抽,道:“老臣也惊奇着呢。” 萧柏远是真的没想到,他儿子既然上了折子驳了他替他求娶媳妇儿的话,又怎么会愿意和一个小丫头订婚? 十岁的丫头片子,毛儿都没长齐吧? 萧柏远一言难尽的眼神便落在了萧靖身上,想着自己儿子莫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想法一闪而过,萧柏远下一句话已经未经大脑思考冒了出去,“要不,圣上您再问他一句,让他给陆大学士做子可愿意?” 陆大学士便是萧靖表妹,陆云清的父亲。 此话一出,面黑的不仅萧靖一人,圣上、沈敬轩、连同陪在一边的陆大学士,脸色都黑了一下。 “胡闹!”圣上率先斥道:“浑说些什么,朕看不服管的不是萧靖,是你这个老子!” 给陆大学士做子,这是表明他这个做公公的看不上福乐郡主,中意陆云清了? 别说沈敬轩听着不乐意,陆大学士也不带记他好的。 当两家闺女是萝卜白菜吗?还能随他意挑? 萧柏远一时失言,忙起身致歉,“是老臣失言,驸马,陆大学士切莫在意,老夫就是一个老大粗,没旁的意思。” 沈敬轩、陆大学士纷纷表示无碍,但萧靖看着沈敬轩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算又被老子坑了一回。 没有哪个爹,能接受自己闺女被婆家人嫌弃的。 圣上虽有点恼萧柏远不会说话,但明面上还是帮着他在沈敬轩这边回还,毕竟是他有意将人捧在手心的小女儿许给萧家,哪能让人气着,当下转了话头。 “福乐呢?近日可还好?” 沈敬轩脸色不大好,却也恭敬,“回圣上,珺儿在皇后娘娘处,近日尚好,只这丫头野,前些日子被公主看管了起来,却没防她前几日偷溜出府,在外头受了点女儿家的气,有点闹情绪呢,旁的到无碍。” 这就是暗指,最近京里因着赐婚的事,闹出许多风言风语,静康公主为护着闺女不受言论伤害,将人看管了起来,却没看住,让她跑了出去,被别的姑娘小姐因嫉恨找了茬儿,受了气。 委婉地表示他们家女儿也正闹着情绪不乐意嫁呢,别以为谁都巴巴地想跟将军府做亲。 但这份不乐意,却也是建立在“受了委屈”的基础上,并非是对圣上的恩宠有意见。 可以说,沈敬轩虽未在朝为官,但心思转的也不慢,几句话,把该表明的都表明了,既抬高了姿态,还不会惹得圣上不快。 要说若不是萧柏远那句“失言”,沈敬轩本也不会提沈君珺同沈家姐妹口角的事儿,但沈敬轩只沈君珺一个宝贝女儿,是半点委屈也不肯让自己女儿受的,当即表明态度,把萧柏远怼了回去。 萧柏远听出意思来,不由有些尴尬,一时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