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煜不说话,宫女小心翼翼的叫道。
“嗯?”李煜回过神来:“所以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李煜指了指床榻上的太皇太后,质问道。
“殿下恕罪!”宫女跪倒一个劲儿的磕头,解释道:“奴婢,奴婢也不想的,可这都是梁惟简梁老公吩咐的啊!”
“梁惟简不是太皇太后的人吗?何以如此苛待太皇太后?”
“不,不是啊,殿下,梁老公从辽国,不,是从北地回来后,就投了官家了,这殿内的家具陈设,包括殿下您以及楚王殿下的画像,都是梁老公一手指使撤走的!不光如此,他还削减了慈宁殿的用度,裁减了慈宁殿的使唤婢女、中宦,甚至就连给太皇太后用的药也是以次充好,分量还不够,就盼着,就盼着……”宫女战战兢兢的答道。
李煜怒道:“盼着什么?说!”
“盼着太皇太后早日宾天啊!”宫女哭诉道:“我们慈宁殿太皇太后身边的几个女官看不下去,就找机会去求了官家,谁知道,谁知道第二天就被梁老公杖毙了!奴婢等几个使女,这两月来也杖毙的杖毙,调走的调走,现如今只剩下奴婢一个人伺候着太皇太后了啊,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的啊,求殿下饶命!”
她倒不傻,知道李煜手握重兵,陈兵于黄河北岸虎视眈眈,因此不敢得罪。
“哼,巧言令色!”李煜没工夫与她计较,他也知道,这个宫女只说了八成实话而已,什么被逼无奈,完全是托词。明面上是梁惟简逼迫,可实际上做这一切的八成是小皇帝,这个宫女嘛,即便是李煜不惩罚于她,她恐怕也活不长久了。
知晓了此等皇家秘事,等太皇太后宾天之日,怕就是她殉葬之时!甚至连投靠小皇帝的梁惟简,自以为改换门庭就可以继续作威作福?傻子!
小皇帝致使梁惟简做下此等恶事,怎么可能让梁惟简寿终正寝?
“站起来,到一旁去候着!”李煜低吼道。
“是。”
小宫女逃过一劫,如释重负却也吓得腿软站不起来,赶忙拖着锦被膝行至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李煜走到床榻前,看着这个形同枯槁的老妇人,默默不语,长叹了一口气。
找了块锦帕,为高滔滔擦干净嘴角,又掖好被子,叹息道:“娘娘,毕竟是母子一场,儿臣来送您最后一程了。”说完,李煜退后两步跪下,磕了三个头,算作最后的道别,站起身来,握住高滔滔的手,问道:“你可知太皇太后的印玺何在?”
“回殿下,”小宫女赶忙答道:“自太皇太后不省人事以后,印玺便被官家收走了。”
可恶!李煜暗骂一句,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高滔滔的手指微微一动,李煜赶紧看向高滔滔。
高滔滔如同枯槁一般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转瞬之间竟然红润了起来,只是那红润的脸色却带着血色,怎么看都不正常。高滔滔也神奇的睁开了眼睛,瞧向李煜,声音虽然低沉,却没有一丝颤抖:“是,四哥回来了吗?”
糟!这明显是回光返照!看着高滔滔这不正常的状态,李煜内心带着些不安,松开高滔滔的手,俯下身去,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娘娘,是儿臣来看您了。”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高滔滔眼眶中泪光涌动,伸手抚摸李煜的面容,叹息道:“老身错啦,这孙儿终究是不及儿子亲呐。”
“娘娘……”
“四哥莫说话,听老身说,”高滔滔低声打断李煜的话语:“老身不行啦,要去见英宗啦。”
李煜垂首:“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你这孩子,莫哄为娘了。”高滔滔挣扎着想要起身,李煜赶紧拿了个枕头垫在她的头下,使其半躺着。
“你这孩子,虽然忤逆不肖,狼子野心,竟在外私蓄兵马,图谋不轨。”高滔滔先是骂了李煜两句,话锋一转,却夸赞道:“但祖宗庇佑,竟让你复了燕云十六州,还侥幸灭了契丹,老身托你的福,到了地下,见了英宗,也有功绩与他说啦。”
祖宗庇佑?拉倒吧!就赵二那个德行,还能庇佑我?有那能力他也不会飙车啦!李煜内心默默吐槽一句:我这是科学的力量!
“但你在北地行的政策,却不是良久之计。与士大夫共天下,才能长治久安,你却背道而驰,咳咳,”高滔滔咳嗽了两声:“将来史书之上,你也免不了落下个残暴不仁的名头了。”
“娘娘,将来史书上如何写,儿臣却也管不着了。”李煜生硬的答道,心中不满腹议:我这叫与人民站在一起,这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法子!
至于士大夫的史书上如何写,呵呵,欺某刀不利乎?
“哎,你在黄河北岸陈兵,看样子是要与官家争个高下了。”高滔滔见说不听李煜,也不再勉强,把话题转到了兵事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都是老身的子孙,真是让老身不忍直视啊!”
李煜沉默不语,虎?您这也太瞧得起朝廷了?君不见,多少朝廷麾下的将士听说孤在北地分田分地,都弃营而逃,偷渡到北岸了!就这军心士气,打起来结果还用说吗?
“好在都是赵宋子孙,总归没便宜了外人去。”说了不少话,高滔滔的精气神明显的不如刚才了,她费劲的抬起手臂指了指床角的位置,吩咐道:“你掀开被褥,那下面有个暗格,你且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李煜依言打开暗格,只见里面是一个檀木小箱子,箱子上了锁,也不用钥匙,李煜运起内力,咔吧一声把合页掰断,打开箱子,里面是三份黄橙橙的卷轴。
“这是,给你……预备的。”高滔滔有气无力的说道:“其中两份是立你为摄政王的诏书,和废黜官家的诏书,另一份,则是赦免你的诏书,三份诏书,皆是以老身之名,你且收好。”
“若你事成,望你留官家一条性命,便把他圈禁起来,终老一生也好;万一你事败,那份诏书或可保你一命。”
“诏,诏书下面,还有被老身藏起来的虎符,你也拿走吧。枢密院乃文官掌权,你得罪了全天下的士大夫,这东西也不一定管用啦……”
李煜拿起诏书,果见诏书下面压着一块铜质鎏金虎符,正是调动全国兵马的信物。
太皇太后说的不错,这东西怕是已经调动不了文官掌权的大宋军队了,但有比没有强,李煜也就收着了。
“儿臣多谢娘娘!”李煜知道高滔滔想得到什么,于是应承道:“娘娘放心,儿臣事成,史书上定然记载,娘娘临朝辅政,乃是女中尧舜,千古贤后!”
高滔滔干枯的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老身……也就放,放心了。”说完,脸上红润迅速退去,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如纸。
高滔滔绕了这么个圈子,所图无非是身后名而已。虽然病了几个月,但她又不傻,自然能看出当今皇帝赵煦自从她重病后对她这个祖母的态度是如何转变的,那小子是个刻薄寡恩的性子,怕是自己死后连太皇太后的尊号都保不住吧?所幸,孙子指望不上还有儿子,而且这儿子眼瞅着就把孙子压服了,高滔滔特意留下虎符诏书,一个是念着母子情份,另外也是为了这一目的。
“你二兄……被圈禁……救……剐梁惟简……善待……士大夫……好自为……”拼尽最后的力气,高滔滔握住李煜的手,却一句话没说完,长吐了一口气,脑袋一歪,再无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