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不是来问她在宫里好不好的?楚黛愣了愣。
照护她,事事以她为先,定是外祖母的要求。
楚黛暗暗轻叹,她不想给人添麻烦,却终究还是给表哥造成了困扰。
表哥心善,愿依外祖母之命,可婚姻大事应当郑重,否则像阿娘和爹爹那样,误人误己。
“表哥。”楚黛紧攥锦帕,指腹发白。
她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孟剑书。
软糯的嗓音温柔而坚定:“漪漪多谢表哥怜惜。外祖母心疼我,无意中耽误了表哥亲事,我很抱歉。”
“今日来,便是想告诉表哥,漪漪永远敬表哥为兄长。若外祖母逼迫表哥,漪漪会请太后娘娘做主,表哥无需委曲求全。”
他没觉得委屈。
孟剑书张张嘴,寒风猛烈灌入嗓子,堵得他说不出话。
这几天,每逢赏花宴,悄悄送他香囊、剑穗的贵女都不少,每一个都被他温和有礼拒绝。
而他自己,第一次尝到被人拒绝的滋味。
“这样啊。”孟剑书的语气,有种不失体面的落寞。
半晌,孟剑书挠挠头,笑颜明朗,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握住腰侧佩剑:“没关系,不必表妹求太后,我回去同祖母说。”
目送孟剑书离开,楚黛悬起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风有些冷,清凉的雪絮飘飘扬扬洒下,朱红宫墙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她扶着霜月的手,往肩舆处走去,脑中一阵眩晕。
宫苑中尚未积雪,她双足却像是踏在云絮上,虚浮无力。
楚黛微微摇摇头,努力保持清醒,喘出一缕白雾,强撑着理智朝肩舆走。
肩舆已不足十步远,上面铺设虎皮。
那虎皮是簇新的,才送去慈安宫,顾太后转手便赏了她,命宫婢替她铺在肩舆上。
虎皮上的花纹在视野中有些变形,楚黛身形晃了晃,下意识握紧霜月小臂。
“霜月……”她软糯嗓音被寒风卷散,身形软软朝地砖倒下去。
“姑娘!”
楚黛听到霜月焦急大喊,可她睁不开眼,好累啊。
意识渐渐抽离,整个人陷入冷热交替煎熬的混沌。
不知过去多久,楚黛嗓子干涩,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不听使唤。
“水。”她努力挤出一个字。
似是下一瞬,又似过去很久,有人扶起她,嗓音发颤:“姑娘,水来了。”
是霜月的声音,楚黛听着安心。
干涸的唇瓣,唇色浅浅,贴着青白瓷杯沿,小口小口缓缓饮下大半盏温水。
听到脚步声、杯盏声,楚黛又睡熟。
落地屏风外,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可退了热?”
霜月一慌,险些把茶盏碰翻。
她急急扶住,隔着屏风应:“禀陛下,姑娘身上还有些烫,比先前好多了。”
“唔。”宋云琅淡淡应一声。
紫宸宫寝殿的地龙,从未烧得这般热,药香中萦着浅浅蔷薇香,暖烘烘漫散在殿内。
宋云琅捞起玄色绣龙纹氅衣,随意拢在肩头,打开一扇门,侧身走出去。
握着冰凉的乌金扇,他脑仁被寒风吹得清明。
他耳力好,虽不是刻意,可小姑娘拒绝人的话,仍清晰落在他耳中。
小姑娘竟然拒绝孟剑书,语气还很坚定,倒是出人意料。
还说让母后为她做主,莫非母后真有意让这姑娘入宫为妃?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在正殿等着。”魏长福快步过来禀报,语气有些急。
母后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宋云琅弯唇,清者自清,小姑娘病倒可与他无关。
生了病还出来,又正巧倒在紫宸宫外,有些过于巧合了。
即便是母后吩咐好的,这计谋也显得拙劣。
宋云琅整整氅衣,身姿端直朝正殿去。
“人呢?可退了热?”顾太后放下一口没动的茶盏,急急起身。
“尚未全退,刘太医亲自在煎药。”宋云琅坐到上首主位,捧起茶盏饮一口。
用惯刘太医,他不喜旁的太医轻易踏足紫宸宫,是以还是叫人宣的刘太医。
方才他在寝殿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已被热气烘得嗓子发干,难怪她人没醒,就喊着要水喝。
他几乎没生过病,更没照顾过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