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云又抬头看一眼沈雷,似乎是自嘲:“我以为只有父亲和母亲着急把我远嫁,没想到大哥也想问我订婚的事。”
沈雷笑着摇摇头,对沈书云语重心长道:“你今年十六了,议亲也正当时。先前咱们家受先帝圣眷,你是沈门的荣耀,祖父挑拣也是正常。如今形势不同,你又不似书露有亲娘谋划,这些事我帮不上你,可是作为兄长也是担忧记挂的。”
沈书云知道沈雷是为她的前程和未来打算,可是想到一旦嫁人就要离开祖父,心里却是闷闷不乐的。
沈雷见她如此,也知道缘故,反劝她道:“临安萧家是你外祖家,应当是个十分富足的门第。你是祖父的掌上明珠,谁人不知。可是到底老人家有驾鹤的一日。将来,家中万事有我,你只管看看萧家的人,是不是良善之辈,值得咱们托付,便不要考虑其他。总之你过得好,祖父才能放心。”
一番话,倒是让沈书云心头觉得暖融融的。她目前得到祖父支持一时掌管家权,却心知肚明,未出阁的女孩子,只有嫁了才真正有自己的家。
“我知道了。兄长一片苦心,都是为了我考虑。”
沈雷憨厚一笑,与沈书云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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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得到了银两,沈书云便放下心中压了多日的烦扰,才生出了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闲情。坐在蓬蓬远春的庭院当中,她抬头看秋日巧云层层叠叠,在碧蓝的穹顶堆出宛若仙境的白色山峦来。
祖父是在战场中趟过生死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给她如何通过白日的云朵辨识天气。她知道今夜注定无星无月,甚至可能会下雨。
但是秋风带着云的气息拂过她姣好的面容,心底忍不住对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有了一丝憧憬。
今年中秋会是晴朗的月夜吗?如果适逢冰轮悬空,皓月当头,一定要和祖父好好坐在一起赏月、聊天,就像过往的每一年一样。
从小到大的每一个中秋,她都守着祖父,从祖父还英姿勃发到如今垂垂老矣,她记得住每一回中秋,都有祖父的慈祥又爽朗的笑意,给她一份阖家团圆的安宁和惬意。
但是突然,她心头滑过了一个有些悲哀的想法,念头冒出来她就强迫自己赶紧忘了。
今年,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和祖父过中秋呢?她不敢去设想祖父日渐消瘦的身体还有多少时日,但是定亲这一项事情,已经足够让祖孙两个自此再不能相依为靠了。
临安明明距离京师并不遥远,甚至水路不消两日就可以直达,但她仿佛觉得一旦过些时日和萧表哥相看过后,若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外,这门亲事应该会定下。
那么,不久之后嫁为人妇的那天,她就将与如今岁月静好的闺中岁月永远作别。
究竟,长大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沈书云将自己沉浸在一番苦思之中,却被念春突然打断,对她轻声道:“姑娘,存雄居的人过来请您。”
沈书云站起身来,疑惑地看向蓬蓬远春的院门,四宝手持着拂尘,永远那样穿戴齐整随时待命的样子,谦卑而平和地对她行礼。
她不知道朱霁又在弄什么幺蛾子,但想也没想就决定拒绝,对念春道:“告诉四宝公公,有什么事情,请世子拟定信函周知咱们府上,我一介女流,不方便去的。”
念春过去知会了四宝,四宝便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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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霁坐在存雄居的书案前翻看着蓟州刚刚送来的密报,执笔在上面批复着。
父王举事应当在年末岁初,密报中让他一定疏通好京城的势力,在举事之前,要及时逃回蓟州,再随大军一同南下。
如果行军顺利,将来在大局既定之前,帅兵攻克京师的重任,恐怕要落在他的肩上。因此这段时间,他要把京城的地形、布局和布防都烂熟于心才行。
想到战场上骏马的嘶鸣、长戈的撞击,朱霁便觉得血液中翻涌着巨大的热浪,灼灼的逐鹿之心此刻就跃然在眼前。
他刚刚把批阅了的秘奏递给密使,就见四宝低眉顺眼地进来,便料想到了沈书云拒绝了他的邀请。
“世子,沈大姑娘说若是有事,请以信函呈送沈府,她一介女流不方便前来。”
朱霁一点也不意外,却在心里道:“倒是会装得这般尊崇礼教、安分守己的样子。”
他也不恼,随手从案头拿出一卷在雅昌斋买回来的仿品字画,扔给四宝,和颜悦色又成竹在胸地说:“拿着这个去请沈大姑娘,再看看她来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