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鸟蹲在火车上,爪子抓着铁皮在她耳边聒噪了一路。
她窝在狭小的空间里严重睡眠不足,眼睛直勾勾盯着上方差点就能把空气点着了。
本来是提前买的硬坐票,就那么点钱不趁早花出去迟早不是败在烟上就是掉到地上,结果就在火车即将到站的时候,眼前忽然冒出个人。
那个先前抱孩子的女人跑过来,哆哆嗦嗦地往她手里塞了张卧铺票,跑回去的时候差点摔一跤,不远处她老公抱着小孩鬼鬼祟祟在墙边偷窥,见她视线扫过去现实见了鬼似的,连忙缩脖子,速度之快差点把脖子给扭到。
闵岚:“……”算了,自己乖乖送上门让她占的便宜。
一个小隔间面对面两伙人,看来都不是善茬。
对面下铺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光头男体型彪壮,坐着不动就极有威胁感,另一个戴眼镜瞧着倒是斯文,手里拿了本书,不时翻上一页。上铺有个大学生年纪的女孩,趴在那一动不敢动。
这头大概是一家人,男的染着黄发,混混模样,流里流气的眼神不停扫来扫去,女的长相刻薄,一边啃鸡爪一边骂骂咧咧,下铺床上还蜷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头发蓬蓬乱一声不吭。
闵岚当时立在那,安静地亮了亮自己的下铺票。
她进来时的动静不大但在这方地界里已经足够鲜明,当下睁眼睛的都往她看了过去——年纪不大的女人,头发长得诡异,斜挎一只布包,身上穿的衣服相当老旧,就算脸盘子漂亮,灰扑扑看着都像是哪个山疙瘩里走出的土包子。
下铺的女人当时就嗤笑了一下,叼着鸡骨头连解释都懒:“你上铺。”
闵岚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扭头就去了热水房,包里揣了袋方便面,上车前她还是没忍住把钱换了烟,两个钢镚没法带就换了袋面,这会儿有点饿正好去吃掉。
摸出塑料饭盒,随手把里面装的那团符纸裹的东西又给丢回挎包,泡了面随便找个地蹲下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筷子——苦大仇深地探手进包,摸出两枚食指长短的桃木剑挂饰,艰难夹面。
得亏早先路过一地摊,发现这些挂饰是桃木的,十块钱抓了一大把,这不还不单能降妖除魔,也能勉强充当一下筷子……边吃边想,这个世道怎么总那么多要占别人东西的人呢?
不知道这有可能是真作掉条命的死么?
她的东西连送人都不敢,还老是有人想抢?
她再回到包厢的时候,里面气氛非常凝滞,对面的大汉站着,眼神炯炯直盯着对面,而对面已经没有那对夫妻,小丫头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床铺与地面间全是血。
见她回来,另一边正拿着扫把抹布在收拾的眼镜男直起腰身,虽然跟他毫无关系,但毕竟在一个车厢,面上就有些尴尬:“那位……切苹果耍刀,被老婆拍了一掌,结果刀失手划了脖子,俩人去乘务间要绷带了,所以……”
眼睛男看看斑斑血迹:“大妹子你还是睡上面吧……清净。”
一个“清净”用了比较生涩的强调说出来。
闵岚挑了挑眉就没什么兴趣了,踩着梯子轻巧爬到上铺,本来想睡,那死鸟爪子已经探到了火车顶上。
收拾好,那肌肉夸张的大汉慢慢坐下,闵兰听到那两人以常人无法听到的小声在交流:“诅咒?”
眼睛男拿起了书,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看出来也有些疑惑:“不……纯粹是运气。”
妈的,这俩大概也不是等闲货色。
随后就是头顶的乌鸦不带停顿没有止歇直往她脑袋里钻的聒噪。
那对夫妻一去不回,直到半夜都没人影。
夜深,包厢里相对来说安静得多,只有火车的噪音在连续不断地冲击人的耳膜;外面过道上也没人走动,除了偶尔会传来冲厕所的声音,也没别的动静;小丫头大概是饿了,伸手探出床铺想抓小桌上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卤制品,那玻璃罐足有她大半个人那么大,装满爪子翅膀脖子类的肉料,混着满满的卤汁,大约是重,她的身子又探了点出去,一点点往里挪。
闵岚烦躁地躺在那里,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那女娃娃在即将抱下罐子的瞬间,会失去平衡跌下床,被那罐子正好砸在太阳穴上,脑浆迸裂当场没命活。
死乌鸦吵得她脑仁儿痛,满腔子火气没地撒,想吸烟,又不想下床走出去,烟瘾磨得她眼睛都红了,可在那罐子即将离开桌子时,到底是弹了弹手指。
玻璃罐忽然倾斜,小丫头没抱住,眼睁睁看着它滚下桌角,用力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惊天动地的响声一出,对面的两个人猛地就坐了起来,下铺的大汉翻下床就作出防备的姿势,中铺的眼睛男一时忘记自己是在卧铺,翻身跳起来脑袋撞到上头床板啪一下,把上铺胆小的女学生吓得惊慌失措。
卤料的浓香迅速弥漫开来,开灯之后,对面两人沉默片刻,看了看对面可怜巴巴的小丫头,那大汉额头迸出青筋,忍不住低骂一声:“不许哭!”
小丫头被吓得浑身一抖,缩在角落一个劲儿无声掉眼泪。
中铺的眼镜男啪一下拍在光头大汉脑门上,叫他翻了个白眼。
瞧着是容易被激怒的火爆脾气,但顶着面前这两泡泪,大汉这会儿可是一点脾气都不敢有,闷不吭声弯腰从自个儿行礼包里挖出个空袋子,在地上这滩卤味中挑挑拣拣,把垫着玻璃还算干净的捡起来,一把塞给那丫头,然后出门捞了扫帚畚箕进来,任劳任怨地收拾起玻璃碎渣来。
眼镜男懒得下去,就指了指行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