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看完卷宗的萧豫抬起头,隔着书架只能看见顾拂垂着的宽大衣摆,以及小半边阳光下白皙的脸颊。
萧豫放下卷宗,认真说:“顾长明,你父母虽不在,但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
他语气严肃,不见宽慰,反倒有教导之意,顾拂愣了下,咬牙道:“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我被掳到你府上来了?”
他此刻并不知道外头的情形。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将军府管家,其次是当今皇帝。
果然按照萧豫的猜测,皇帝派太监去传顾拂入宫。只是传旨太监急匆匆跑到顾将军府上,得到的回应竟然是,小将军不在。
传旨太监笑了下,说:“少将军自小性子爱玩喜闹,出门了也正常,是去哪里拜访哪位长辈了呢?”
燕管家神色复杂,说:“没去哪里,只是被带去了宁王府。”
传旨太监:?
昨天顾拂回来时已经接近宫禁时间,宫外的消息传不进去,皇帝自然不知道萧豫把顾拂带到府上去。而今日一大早,皇帝政务繁忙,虽见了庞韦一面,但庞韦也没法直接跟皇帝说这件事。
这能怎么说?你儿子把刚回京的手不能提刀、腿不能跑的小将军强行掳去了自己府上?
燕管家昨晚早早收到消息,立即叫人收拾房间、烧上热水,叫来厨子,然而一顿饭还没开始做,自家少爷就被掳去了宁王府。
燕管家欲哭无泪,还无处伸张,早上出门的时候,听到满城风雨,都在谈自家少爷回来,以及……七皇子因被踹下车马的恩怨而恼羞成怒、竟把人抢回府上去的风流事。
本来其实没什么的,但顾拂长得实在是好看,他失踪的时候,京城里的画像传的到处便是,他面容英挺俊朗,尤其带笑的时候,眉眼明艳风流,就像城门口卖酒的商贩说,见一面便难以忘怀。
于是这件事就被传的越来越离谱了。
还有人说是宁王故意而为,毕竟这两人自小关系不太好,顾拂总是喜欢逗弄人,七皇子又最讨厌轻浮派头,每每冷着脸不搭理。但是宫里人都说七皇子不记仇。现在来看,谁说七皇子不记仇?
分明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盏茶的时间后,宁王府府门打开,迎来了宫里的传旨太监、以及将军府上的燕管家。
燕管家见着顾拂,老泪纵横,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顾拂双手被握着,想着熟悉的场景,神情无奈,说:“您哭什么,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燕管家说:“小将军哪里是全须全尾?”
顾拂道:“哪里不算了?要不是你握着我的手,我还能给你转个圈儿。”
燕管家:“……”
萧豫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们。
等管家平复心情,太监才拿出圣旨宣读,如前世一般,封一品军侯,封号长安侯,郊外行庄、银两布匹赏赐无数。
读完了,太监将圣旨给顾拂,笑眯眯道:“陛下请小侯爷入宫一趟。劳烦您让陛下看一眼,好好让他心疼心疼小侯爷。”
顾拂应下,面色平静地对燕管家交代备马车,颇有几分宠辱不惊。
萧豫忽然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好像并不想去。”
温热的气息让萧豫身上的冷峻气势消散了些许,顾拂一愣,没想到萧豫能看出自己的几分心思,他摇头说:“没有,殿下怎么这么说?”
萧豫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说:“猜的。”
-
出了宁王府,顾拂虽然耳力好,但看不见便是看不见,王府规制的车马可比庆大哥租来的更加高大而华丽,顾拂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在踩凳子的时候绊了下,身形一歪,眼看着就要栽下马车,腰间忽然被勾住了。
拉车的马匹一动,身后的萧豫一提力,将顾拂捞着进了马车,安安稳稳放在了车内软垫上,说:“走吧。”
顾拂:“……”
他拨开圈着自己脖子的白绫,又迷茫地拢了下披风,感觉到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萧豫作为练武之人,力气大他知道,但他分量应该也不轻,怎么会……
怎么会一下就给一个男子给提起来呢!
顾拂想,他不要脸吗?
不过顾拂很快回过神,说:“你要随我入宫?”
萧豫道:“是,你行动不便,我同你一起。”
顾拂一顿,那句不用卡了下,最后终止在喉咙里。他即便看不见,也在皇宫的宫道上走过千百回,熟悉的不需要辨认方向。
况且入宫后便有太监随身伺候,皇帝此刻对他顾家还算是优厚,不会有任何事的。
王府马车行驶平稳,在平缓的官道上走的几乎没有晃动。顾拂缓了缓,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腿。
虽然被萧豫给捞起来了,但他还是在木板上磕了下,腿上又有旧伤没有好全,此刻正隐隐作痛。
萧豫注意到他的动作,问:“怎么了?”
顾拂深吸了一口气,缓解阵阵余痛,说:“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