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斋,虞修便带着老太太和虞易舒先行回了府。
临行前虞修做主让妻女换到了相邻的厢房,朝阳面,多得些日照或许也能让病气去得更快些。
苏氏的精神仍然不怎么好,待送走了他们后不久就又躺下睡了。
虞易安见状有些放心不下便在旁陪侍,过了许久,见娘亲仍然熟睡无恙,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
待出了厢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她才轻轻召出虞修留在她身边的暗卫,正要嘱托她们一些事。
谁知这两人一现身,居然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她认得她们。
这两人的名字唤作惊蛰和谷雨,是虞修曾经副将魏致的遗孤。
虞修同魏致协战多年,早就和亲生兄弟没了两样,往来甚是密切。因着年纪相仿,虞易安也曾与这对双生姐妹做过许久的玩伴。
后来魏致将军战死,她们二人同时不见了踪影。虞易安也曾哭闹着问过虞修,却只得一句含糊的“她们有她们自己想去的地方”,便再没了她俩的音讯。
直至今日相见,她才知道原来她们竟然选择了习武入虞家军。
原先两个柔柔弱弱的姑娘,现在居然成长成了可以独自担任务的暗卫,其间受的苦想来千言万语也说不尽。
虞易安看着面前仍保留着些许童年稚气的玩伴们,抑制住自己快要发颤的声线,怀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上前紧紧拥住她们。
“两位姐姐好久不见。”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惊蛰谷雨都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则不约而同地一起回抱回去,却只敢将手虚虚拢在虞易安的发梢上,唯恐她们用劲少了分寸弄疼她。
真的是太久没见了。
有了这意外之喜,虞易安拉着她们二人聊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因着这些年的分别而产生的生疏感一扫而空。
故而虞易安再说话时便多了几分随意:“那就劳烦两位姐姐替我照顾一会儿娘亲,我坐得太久,想四处走走松松筋骨。”
惊蛰闻言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提议道:“我一人留下看顾夫人就是,还是让谷雨跟着姑娘吧。”
虞修所令是保护他的妻女,那岂有让姑娘落单的道理。
虞易安自然也知道这般要求有些不合常理。但她存了要见那位的私心,当然不希望爹爹的人跟着,便只能再想个说法了。
“我不会走远,就在两位姐姐视线范围内活动活动,可好?”
虞易安说完,她们二人却依然不为所动。见此情景,虞易安只得咬了咬唇,上前一手挽一个故意撒娇道:“好容易能自由走走,我求求两位好姐姐,就依了我这一回吧。”
惊蛰谷雨这些年向来同男子一道训练,直来直去惯了,哪里禁得住这般撒娇,对视一眼便立刻投了降。
谷雨任命般瘪了瘪嘴,闷闷道:“那二姑娘莫要走远,若有事就大声唤我们。”
虞易安见目的达成,便朝她们明媚一笑,俏皮地以军中之礼对着她们抱拳感谢。
如此古灵精怪,姐妹二人到底忍俊不禁,也一并笑了。而后则身形一动,自寻了视线开阔又隐蔽的处所藏了起来。
虞易安暗暗记住了她们的位置,才提步向外走去。
朔南寺空旷,虽有视线之内这一限制,可走动的空间到底还是不小。
虞易安走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看见那人的影子。
她免不了有些泄气,垂着头暗自埋怨那人行踪不定,找人结盟却不留下联系他的法子,看来也并无几分诚意,倒像是来耍人玩的。
她再环顾一圈,见四周无人,便也不再装那淡然娴静的模样,娇唇翘得比天高,脚下亦是泄愤似的踢着石子路上散落的小石子。
一脚。
再一脚。
直到脚都有些踢麻了,四周却仍是一副寂静无人的景象。
虞易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终是泄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去小声嘟囔:“这点默契都没有,我看结盟也是白费功夫。”
说话声小到几乎听不清,终归她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她长叹一息,准备转身离去。
却不想还未跨出半步,就被人从侧后方捂了嘴,扯了衣袖就直直拉到了墙角后面。
动作快如闪电,身型捷似鬼魅。
她连呼救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
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她是当真感觉到了害怕。
若她出了什么差池......家人该有多伤心,惊蛰谷雨又该有多自责。
都是因为她的固执己见。
惊慌又悔恨的泪水已然在眼眶中濛濛打转,将虞易安眼前的一切都晕染成了模糊的光影。
......
好在那人并无恶意,待她站稳身子,就立刻松了手,并不似要伤她性命。
虞易安虽然出生武将世家,但到底是在京中被娇养着长大的,半点儿武艺都不曾学过,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此时掣肘虽撤,她却仍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初初长成的胸脯起伏不定。
她倏地扭头看向那人。
果不其然,又是那位神出鬼没视规矩如无物的当今天子。
她这回是当真动了怒,眼底微红眼眶含泪却仍要狠狠瞪他一眼,低头从他手里用力扯回袖子,想径直离去。
什么结盟什么做戏,叫它们通通见鬼去吧。
万万没想到她会这般生气,萧承琢的动作稍僵了一息。
他与女子相处甚少,怎么也想不到对他而言一个随意的举动竟会让女子恐慌成那般模样。
此刻瞧着她当真气急,脸上都因为惊恐而失了血色变得更加苍白,一时间居然有些束手无策。
他复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袖子,轻声安抚:“抱歉,我不知道会吓到你。”
虞易安不想回话,只暗暗发狠使劲,努力扯回自己的袖子。
这点力气对于时常习武的萧承琢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不松手,甚至顷刻之间就换手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虽然不拘小节,但骨子里还是个知节守礼的。明知男女之间这般肢体接触不合规矩,但就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仿佛这手一旦松了,有些事情就彻底画下了句点。他并不愿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既是为了他的计划,亦是为了他的骄傲。
至少也得将此次误会解释清楚。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较劲片刻,虞易安才放弃挣扎一般卸了力,而后带着哭腔崩溃轻吼道:“你放手!有暗卫保护我,瞧不见我人她们会找过来的。”
哪怕是急吼出声,那声音却仍是绵软轻柔,似嗔似怨。在萧承琢听来,与撒娇也无甚差别。没由来的,他竟悄悄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