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晓都城的第六个夏天。
孔雀戏院的方向,歌声绚烂多彩;金盏区挥霍着耀眼的光,像一簇平地星群;石月街的商贩们卖力吆喝,往不新鲜的食材上喷洒水珠。
傍晚的天是一面红幕,而黑夜,只是落幕。
少年坐在窗台上,看远处高耸入云的白塔。
他有双发亮的蓝眼睛,仿佛两片年轻的海,眉毛锋利如匕。晚霞染红他深棕色的头发,屋内细瘦的影子,像修长而矫健的鹿。
楼下一如既往喧嚣,有互不相让的争吵,有艳羡与妒忌的声调,唯独没有他。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白塔很像。
只不过后者是高不可攀,而他是格格不入。
“咚,咚咚。”
打开门的是一名老人,两鬓花白,额角有醒目的疤。左手拄拐,右手提花花绿绿的礼盒,声音苍老而拘谨。
“生日快乐,瓦兰。”
“社长,没必要准备这些。”
少年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手仍旧不自觉地接过了礼盒。
老人名叫麦加罗,是这间委托社的社长,也是六年前领养他的人。
“生日快乐呀,瓦兰哥哥!”
从麦加罗的身后,平头的小男孩和红裙少女探出脑袋,嬉皮笑脸。
“顿顿、艾露米,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他们出去执行大型委托了,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艾露米俏皮地说。
“嘁,假好心。”
瓦兰很清楚,这种时候接大型委托,只是在照顾他的自尊。
他把礼盒拆开,蛋糕上垒着厚厚的黄桃,两个馋嘴的小孩一看见蛋糕就走不动道,眼巴巴地看着他。
“喏,要吃就自己切。”他把蛋糕刀递给顿顿。
顿顿咽下口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社长,举起蛋糕刀还未动手,手腕就叫两团黄头发死死缠住——艾露米的长发增生蔓延,恍如两道鹅黄的藤蔓,缠住了顿顿的手腕。
“艾露米,你给我放开!”
男孩的话里带火——真实的带火——火苗从他的喉咙里蹿出来,若隐若现地喷咽。
“不行,瓦兰哥哥还没许愿呢!”艾露米喊道。
“无所谓,反正都不会实现。”
孩子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女孩金黄的头发敛回耳后,男孩口中的火苗也很快熄灭。
麦加罗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瓦兰,你别气馁,肯定很快就会觉醒的。”
因为刚刚吞咽火苗,顿顿的声音有些沙哑。话音刚落,艾露米的头发就拧成巴掌,狠狠地拍上男孩的后脑勺。
“你少说两句呀!”
“行了行了,蛋糕你们分吧,我好得很。”
他扯起一个短促的微笑,把蛋糕塞进男孩的手里,朝他们摆了摆手,嘱咐他们别吃太多。
两个孩子的眼神有些担忧,瓦兰故作轻松地比了个鬼脸:
“快走吧你们,今年的愿望就是你们少烦我一点。”
他半开玩笑地说。
“是啊,顿顿、艾露米,我们先走吧,让瓦兰单独待一会。”麦加罗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转身看了瓦兰一眼。
诶?
瓦兰有些愣住了,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接着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相当用力地朝三人挥挥手,反锁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心往下坠。
往年的生日,社长总会说一句话。
——“异能只是有迹可循的工具,即使没有异能,也不要紧。”
而今天没有。
……对自己失望了吗?
他把枕头从被子底下抽出来,对着墙壁又摔又砸,声响楼下正好听不到。两个拳头攥得死死的,压低了声音咒骂:
“过个屁的生日!过个屁!凭什么……”
第一年希望家人找来,赶快把自己带走。
第二年想恢复十二岁以前的记忆,别让其他孤儿嘲笑。
第三年盼着那个鬼见愁摔个狗啃泥,让自己好好反击。
直到第四年,才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野草园委托社。
名为麦加罗·索兰塔的老人,几年间陆续领养了七个孤儿,这些孤儿觉醒异能后,顺其自然地与委托社签约,成了自力更生的代理人。
就在一个月前,最小的顿顿和艾露米也觉醒了。至此,野草园只剩下瓦兰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办法再安慰自己,异能者只是少数,即便无法觉醒也不要紧。
这几年里,他拼命祈祷,拼命训练,尝试各种偏方,用各种传闻中的方法刺激身体。
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而觉醒的希望,也一天比一天渺茫。
个人的努力,能够突破“天赋”所筑起的门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