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忙掩鼻侧身躲避,秦钟皱眉不语。
来人自然是柳二郎。
因多吃了几杯,又空着腹,饮得急,他有些微醺。
彼此早已相熟,他乐陶陶走进来,笑着打过招呼,径自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
边说着话边伸手去拿桌上茶壶,想要倒杯茶喝,不想,抓到的却是一处柔软所在。
不禁大感诧异,睁眼去瞧,方才发现,一时不察,原来可卿主动为他斟茶,早一步拿住茶壶,正待端起,却被他突然抓住纤手。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发生肢体接触,时间似乎凝滞。
柳湘莲只觉所触之处滑软异常,柔若无骨,微微清凉,一时竟舍不得松开。
可卿被这小小意外惊住,脸红眉蹙,正想收手,却明显感到对方的手竟不规矩起来。
他,他在摸我!
可卿登时羞的满面红霞,滚烫烧灼,一边狠狠瞪他作威胁,一边往回用力抽手。
不料这无耻之徒揉捏一番后,恰在她发力时骤然松手,令她猝不及防下几乎摔倒。
真真是颜面大失!
想开口呵斥,偏偏对方浑然无事似的,自顾自的斟茶吃。
可恶!当着弟弟的面,可卿有苦难言,只好也佯作无事,实则为对方的大胆举动心慌意乱。
柳湘莲无意唐突家人,不过醉意上头,人也轻浮起来,顺手为之,感受完了也并不在意。
他甚是口渴,一口气喝完,方才解释道:“原要早些过来,却被人缠住,吃了好些酒,这才来迟了。”
听到他说吃酒,可卿猛然想起,父亲可是反复说过,二郎是不能吃酒的!
酒后与平时判若两人!
不由的玉容微凝,原谅了他刚刚的无礼冒犯,反倒担忧询问:“怎么吃酒了?你不是不能吃酒吗?别又胡言乱语,这可不是在家里!”
“怎么,在担心我?既然你说不吃,那以后便不吃了!”
柳湘莲闻言抬头,半眯醉眼,笑意暧昧。
“你!”
可卿羞恼,良言相劝,他怎倒轻薄调笑!
爹爹的话果然不错,断不能让他在外吃酒!
柳湘莲笑问:“我演的杨妃如何?”
想起戏台上贵妃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可卿也不由说道:“若单说戏嘛,自然是好的,只那醉中幽怨,便令人怀疑你是不是女儿身!”
“是吗?”
柳湘莲修眉挑动,压低声音轻笑道:“放心,是不是女儿身有你亲自验证的时候。”
秦可卿尚未说什么,秦钟忽然脸泛桃花,竟是听懂了,忙低了头装作没听见没听懂的样子掩饰。
可卿也察觉了弟弟的状态,又羞又恼,瞪他一眼,便拿折扇拍他,嗔道:“喝了黄汤你就胡说八道!我家钟弟还小呢。”
见她娇娆妩媚,此番嗔怒分明是故作姿态,并非真的羞不可遏,柳湘莲大感心动,想再握住柔荑亲香亲香,共诉衷肠。
见他们俩聊得开心融洽,竟对自己视若无睹,秦钟不禁暗气,装作懵懂的提醒说:“姐姐,父亲让看完戏就家去的。”
柳湘莲对秦钟印象不佳,此际更加着恼,意有所指的说道:“他还小?我看他是人小鬼大。”
瞥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对姐夫我有什么意见?要是有,快快讲来,姐夫我好铭记于心,发扬光大!”
书中,秦、柳二人关系不错,虽然未曾直接描写两人交往,但提到柳湘莲因为担心夏天雨水太勤冲坏秦钟坟头,特意雇人修整。此举得到宝玉赞叹,感慨自己不自由,只能派小厮茗烟送几个新摘的莲蓬到坟上作祭。
此时秦钟不过十岁,听了柳湘莲的问话,不知如何回应,面色更红,似胭脂染就,只顾低头垂首,羞羞怯怯,不言不语。
这般女儿之态或许有人欣赏,比如宝玉薛蟠之流,柳湘莲却不在其中。
秦可卿护弟心切,忙站走,莲步轻挪,到他身前将其遮护住,替弟弟辩白道:“什么姐夫妹夫的!钟弟对你没意见,他只是年幼害羞,不善与人交往。”
“害羞?”
看着面对弟弟智商直接转负的美娇娃,柳湘莲摇头:“我看却未必,他只是没有遇上他中意的人罢了。”
秦钟初次见到贾宝玉就深恨自己生在清寒之家,他爹秦业好不容易又是托关系又是送银子安排他进了贾家学塾,正经书不读,反倒与香怜勾搭。香怜何许人也?此人曾被薛呆子上过手,玩腻后才丢开。秦钟张口就问:“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
听了柳二郎的话,秦钟抬头,好奇的看着他。
想问他说的是何方神圣,又不敢问,沉默着等他说。
柳湘莲差点儿脱口而出“改天带你去见宝玉”,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如今成了自家小舅子,还是得管教,老丈人没几年好活了,将来还不是可卿的累赘?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见识高过世人?不屑功名利禄,不屑荣耀显达?觉得别人都是凡夫俗子蠢笨愚人?”
这正是秦钟死前对他短暂一生的反思,此时被柳二郎拿来提前说了。
他听了恍如被人解开衣服,露出真实的自己,不知如何应对。
可卿亦极为诧异,柳郎与钟弟并没有太多交情,何以能知之如此之深?
“钟弟,听姐夫一句劝。”
柳湘莲说道:“听闻你不喜读书,其实无所谓,我也不读书。只是你是否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伯父上了年纪,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个不测,你待如何?”
“吃你姐的,吃你姐夫我的?这当然没问题,你姐不是小气的人,我也养得起你,可是你自己想要怎样呢?你便甘愿如此?”
“这等世道,无权无势就等于任人宰割,你自诩远迈众人,若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何谈其他?”
“我若不奋取,将来便是优伶玩物,任人拿捏。勋贵之后尚且如此,你又有什么可恣意的?”
“不要总想你父亲给了你什么,该想想你能给你父亲什么,这才是不辜负他生养之恩。”
……
柳二郎对秦钟抱有负面印象,今日干脆趁着酒劲儿说出。
听不听在你,今后若是有对不住的地方,抱歉,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切是你咎由自取,姐夫我可不会惯着谁。
这些话显得十突兀,以秦钟如今的经历,自是难以认同。
秦可卿瞧着未来夫君,似有所悟,娇颜一肃:“戏看完了,是该回家了。”
樱唇开合,并无询问之意,偏偏眸子里全是探问,娇躯稳坐如玉山,丝毫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急什么?”
好不容带了她出来,外面的仆妇都被他花了二两银子打发出去吃喝了,话还没说几句就送回,岂不是很亏?
“不回去?那我们做什么?”可卿眸光闪烁,似有期待。
她惯作温婉柔顺之态,实则亦有泼辣野性,否则也不可能得到目中无人的凤姐青目相待。
只不过是顾虑养女身份,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免得失了养父秦业欢心。
柳湘莲微窘,他并未特意准备什么,毕竟七月天气炎热,乘凉消暑尚不及,不好出去四处游逛。
“快中午了,不如去我家吃饭?”
“……”
秦可卿心里天人交战,的确意动,难得出来,又是男装,去去何妨呢?
正犹豫着,门外传来喧嚷吵闹之声。
柳湘莲刚站起,尚未来得及出门查看,“哐”的一声,房门被人猛然推开,向两侧撞去。
一堆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涌了进来。
(下一章明天白天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