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去吧，我还要忙呢。”柳三只让个新兵带路，他自行去了。

营地东北角。几座灰色帐篷被圈住，刚走近便药味扑面。

柳湘莲顿时心情不佳，光闻这浓郁药味便知伤病者不在少数。三叔能力是有，但下手太狠了些，不是谁都能承受住的。

他走到一间帐篷外，听到里面正在聊天。也没进去，在外面止步倾听。

一人似在发愁，叹气说道：“满月后定名额，要是咱们还好不了咋办？会不会直接赶走？”

另一人发狠道：“就算撵俺俺也不走！不发饷也要留下！”

旁人笑他：“你一顿吃的能顶五个，不发粮饷也大赚呢。”

大胃王乐呵呵道：“可不是？我爹我娘都嫌我吃得多呢，这里倒管饱，傻乎乎的！”

说罢又叹：“村里饿死了多少人，原来天底下还有能吃饱饭的地方！”

众人深有同感：“就是招人太少，条件又高，很多人都不收。”

大胃王满不在乎道：“那就练呗。”

干劲儿倒是挺足，柳湘莲笑了笑，又走到另一间帐篷外面。里面正在谈说辽东的战事，一个关内口音的插嘴问道：“为啥你们辽人干不过鞑子？”

一个辽东口音的人冷哼道：“什么叫‘辽人’干不过？关老百姓什么事儿？还不是当官只管贪财不干事！最大的败仗还是京营打的呢。”

“呵呵，我就随口问问，你别急嘛。我听说咱们是税卒，这到底要干啥？”

“干啥？抢钱呗，朝廷收不上地主老财的钱，只好动大兵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抄家去！一群吸血鬼！活阎王！”

思想教育任重道远呀，柳湘莲感叹，这税卒可不等于“抢钱”，必须给他们说明白了。

走走停停转了一圈，要么是在说怎么才能留下来，要么是在谈各自经历，也无非是忍饥挨饿做苦工之类，大同小异。还有的在商量得空儿进城去逛逛，听说广和楼的戏很好。

当然，少什么都少不了乱七八糟说荤话扯淡的。只是竟没听到一个人抱怨苦累。

有人瞧见了柳二郎，因他没穿官服，不知他身份，也不大理会。

逛完之后，柳湘莲沉默不语。论吃苦耐，这些人都不错，训练之后绝对能达到标准，关键是很有活力。他不由想起某些清末的老照片，上面的人麻木不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满清到底是怎么把人变成鬼的？

待回到营地门口时，柳三正带人查验归来的新兵。一个个跑的汗流浃背，面色涨红，大喘粗气。有的刚进营地就累得瘫倒，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柳湘莲走过去说道：“让他们起来走动，剧烈运动后不可立即休息。”

柳三也认同，摆手命人去传令，挑眉笑问：“怎么样？满不满意？”

柳湘莲拱手道：“三叔本事大，新兵干劲儿都很足。”

柳三得意笑道：“撑不住的早走了，留下来的就是铁了心要吃这碗饭。二郎你不愁吃喝，哪儿里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什么年景儿？有的地方都传出易子而食的消息了。这点儿苦头又算什么。况且，就你定的伙食标准，全天下就没几家军队能比得上。也就是现在人少，将来我看你怎么搞！多少钱也不够你造的。”

说道最后显然不满他大手大脚的做派。柳湘莲倒是不太担心这个，他将来肯定是走精兵路线，利用武器代差致胜。

当下又问起学习的事儿，前期人少，他准备全都当作骨干来培养。而且名为税卒，若不识文断字，也不好办事儿，岂非挂羊头卖狗肉？

柳三摇了摇头道：“原请了三个塾师，因要教授你定的课本，全都跑了，还说什么‘有辱斯文”的怪话。”

“哼！”他忽然发出冷笑：“我看大概是他们自己也看不明白。”

柳湘莲很是无语。为了尽快让这些人认字、会算数，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哪儿还会讲什么微言大义？编的课本也极为简单：两千常用字，再加上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而已。

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不料竟出了岔子。

“那现在怎么办的？”

“没了张屠户就要吃带毛猪？老子从新兵里面找了几个考过童生，先自学，再教人。额外给份儿补贴。全活了！”柳三眉飞色舞说道。

“这倒是个应急的办法。”

“不过，”柳三大脸色一沉，皱眉道：“工部送来的全都是烂货，根本不能用。你还是想法子搞些质量好的兵器吧。要不就买，要不就造，光凭几把破刀烂剑可不行。”

柳湘莲点点头，记在心里。的确该解决这个问题了，没武器练得再好也只是没牙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