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家离开时柳湘莲略有几分醉意,不适合再去查阅案牍。趁着时间还早,干脆打马出城,去瞧瞧税卒营的训练情况。
这段日子事务繁杂,他无暇分身,只在选择营地时来过一回,此后都交给柳三操办。一支军队的建立不只是招募兵员,还要规划制度条例,提供武器、服装、粮饷等,他都要上心,很多与其他衙门协调的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出面。
距离倒是不远,在城西二三十里处,原属京营驻地之一。十三年前京营在辽东全军覆没,逃归的士卒还不足十之二三。永隆帝趁机重建,又调整了各部驻地,此处便被闲置,被柳湘莲从兵部讨来作为暂时驻地。
营地解决了,粮饷是自筹,索要兵器却遇到阻碍,工部军器局送来的尽是陈年旧物。刀枪弓箭等冷兵器生锈朽坏且不说,更过分的是火器竟是前明的三眼铳——不是指样式,根本就是前明旧物!都上百年的老物件儿老古董了,也不知他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捡出来应付他。
柳湘莲询问究竟,对方说现在军备物资紧张,理当优先供应各边镇。税卒无需上战场需要什么神兵利器?请担待吧。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柳湘莲败退而归,想起崇祯造船的事。
崇祯十五年,满清入关掳掠,肆虐河北、山东等地。有人提出“围魏救赵”之计——造船三千,派精兵泛海入辽,迫使清军回援。其实很扯淡——远水解不得近渴呀。可崇祯大喜,命工部造船,但没提钱的事儿。
工部的骚操作来了:先说兵部也该有份,于是分出去一半,两家各造一千五百艘。又说缺钱,让开封府上缴欠银——开封府:李自成围城数月又掘河灌城,你们不来救我还问我要钱?
崇祯命兵部垫资,兵部就催凤阳府缴纳欠账——凤阳府:我特么早被义军占了,现在想起我来了?
再后来,工部又说京城造不了船,让一位造船主事负责去临清船厂造船。这位造船主事也知道是部门老大想让自己背锅,淡定说:我只会造漕船,造海船还得看闽粤。
福建、广东说:没问题,为圣上分忧是我们的荣幸!可是——鞑子不都已经抢够了返回关外了吗?现在海宇澄清、天下太平,何必靡费呢?
崇祯:准!
有此案例在,柳湘莲早做了独立自主的打算,命人搜罗工匠、采购精铁、选取厂址。无非是事前先向永隆帝上个奏本,避免被人弹劾私造武器,有不臣之心。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总不能要他赤手空拳去“抢钱”吧?
税卒营营地门口,新竖起的营旗迎风招展,一派新气象。门外两侧各有两名佩刀士卒站立警戒。
遥见柳二郎带着数人骑马靠近,立刻来了精神,眼神分外警惕,远远的就喝问身份。
“三叔调教的不错。”柳湘莲在心里赞上一句。要是出入无禁就该让三叔回家歇着了。
当即下马,命人过去报上名号。
得知他便是传说中的“柳主事”、税卒营的老大,几个门卫神色转为恭敬,连忙行礼,让人进去禀告。
很快,柳三风尘仆仆疾步走出来。他久历行伍,经验丰富,只是蹉跎多年。此时虽近暮年,能重归“军旅”,竟似焕发了第二春,显得年轻了几岁。
打过招呼,带二郎进入营地。柳三边走边介绍道:“当前营中有一千五百人,都是初选合格的,满月之后会再考核,淘汰掉六百,操练之后绝对都是精锐……”
言语间颇显兴奋,对未来成军也极为期待。
永隆帝只给了千人名额,暂编训练的人数远远超出,多出来的都是准备淘汰的。训练中难免会有死伤,后世保障到位的情况下还有猝死的,更何况现在。
一路往里走,营地内人并不多。
“人呢?”柳湘莲问道。
“按你说的,负重长跑去了。”
现在刚成军,倒是不急于学习厮杀之术。
柳三忍不住笑说道:“二郎去作裁缝也是可以的。你让人做的背包当真好用,能装不少东西,背起来也舒服,都交口称赞。”
柳湘莲也笑了笑,这还只是小背包,单兵背囊更好用呢,只是现在的布匹质量差了点儿。
他问道:“要负重多少?”
柳三随口道:“三十来斤吧。”
“三十斤?!”柳湘莲很诧异,这差不多是十八公斤。虽不算是很重,可这是新兵,能吃的消吗?他略有些担心,又问:“这下午的训练要跑多远?用多长时间?”
“二十多里吧。半个时辰内回来,刚出发不久。”
差不多一个小时要负重跑十公里,柳湘莲有些忧心,说道:“三叔,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新兵身体素质良莠不齐,不可一味苦练,要有适应的过程……”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新兵一是身体素质差,二是不知动作要领,很容易损伤身体,骨膜炎、腰间盘凸出等病症不在少数,能避免还是该尽量避免。
没等他说完,就被柳三摆手打断,很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傲然道:“说起练兵,你懂个屁!”
哟!三叔脾气见长啊!柳湘莲虽能忍柳三的一些毛病,这事儿却忍不得。但他也不想作口舌之争,正色问道:“伤病号在哪儿?先带我去瞧瞧!”
精神风貌如何,看看病号便知了。他前世曾经在病房中见过某位军官,大概是被操练过度,精神状况似乎不大好——看电视只看抗日神剧,每回见到打死鬼子的场景就大声叫好,拍掌大笑,完全不管旁人侧目,令他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