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作为东主,身份不凡,当众说出更显得极有诚意。众人无不振奋,已然跃跃欲试。陆师傅性子活泛,与柳湘莲较为熟悉,插嘴问道:“二爷,什么资格?是啥意思?”
“为了能够人尽其才,今后商号拟将工匠将分作三等,每等再分三级。”柳湘莲抬手伸出三指,慨然说道:“可独立执业的称‘匠作’,可管理主导的称‘匠师’,有重大技术创新的称‘大匠’,各等级待遇不同,稍后会出具细则,仅以月银而论,最高可达百两!凡名列匠册者,哪怕只是最低级别,朝廷之徭役摊派概由商号代为缴纳折银!
此外,商号保证大家老有所养,即使将来干不动了,也会按月发放养老金直至仙逝!如果想让子孙辈改变户籍的,商号也会尽力相助!更不吝帮助他们读书求学、优先录用!”
一连串许诺抛出,全场静寂,雅雀无声。苦了大半辈子的工匠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待遇实在太过优厚!士农工商,工匠地位向来底下,负担又沉重,商贾尚可攀附权贵而成为豪商,生活奢侈,子弟入仕,而工匠却很难翻身。
能够这样设身处地为工匠着想的东主,全天下可说绝无仅有,妥妥的独一份儿!单是这份表态就足以令他们感动落泪,甚至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他们或许觉得这是“恩遇”,可在柳湘莲眼里,这些成熟工匠的价值无与伦比,比满腹经纶的书生重要多了,未来的奇迹就寄托在他们身上。
这也是不得不如此,这年头读书人自视甚高,多是死脑筋,肯低下身姿接触“奇淫巧技”的少之又少,而柳湘莲需要正是工匠的务实和变通!
那些饱受离乱之苦,又早一步进入工坊的老工匠感动的直掉眼泪,起身踉跄奔出,跪地致谢:“二爷深恩,让俺们如何回报呀!”
柳湘莲赶忙走上前去将对方扶起,温言抚慰:“何出此言!商号正要借助大家之力,该说感激的是我!”
“二爷放心,我等自当尽力!”不少工匠大声回应道。
柳湘莲当然知道,要做大事,可不是光靠打鸡血就成的。他进一步说道:“我也知这些事绝非一日之功,难以速成。除了各位尽心尽力,更需要众多人才加入!大家如果知晓何处有大才,不管认识与否,都可向商号举荐。商号会派人前去联系和考察,果是好的,将有谢金奉上!如果需要书籍资料,也可提出申请,商号将不惜重金购买。
另外,请大家莫要挟技自珍,商号赏罚分明,有贡献者无不重赏!不相信的可去问问张师傅、李师傅,他们设计并改进了卷烟机,生产效率大增,各自获赠卷烟厂百分之一股份,另外奖励一千两,将会入选商号第一批‘大匠’名单!”
画饼还不够,必须有榜样,张、李二人便是柳湘莲的“立信之木”!他深知工匠多有敝帚自珍、技不外传的习惯,不得不再三申明:“一人技短,众人技长,请大家务必和衷共济,相互切磋,取长补短,集思广益,商号绝不亏待。为鼓励培养后进,凡能培养出合格工匠者,亦有奖金!”
这些工匠奉命而来,离家在外,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几分抱怨。不能奢求他们有多高觉悟,毕竟只是为了糊口,什么事业,什么追求,通通不存在的。
但柳湘莲今日所说,无异于描绘了一副美好的上升前景,如沐夏日暖阳,如服仙丹妙药,令他们通身透体舒坦爽快,干劲饱满。
有人急吼吼催问:“二爷,啥时候干活?您就下令吧!”
柳湘莲摆手笑道:“不急,事务繁杂,不得不预先筹划计议。诸位各有所长,先按照项目划分小组,而后分别开会,拟定各项目实施方案。如此商号才可划拨资金,组织人手。”
“理当如此!”众人皆点头同意。
随后经过自主选择,暂分五组,即煤铁、兵工、纺织、建材、日用,各设“匠首”作为领导。各组并非完全独立和隔绝,有些工匠能力突出,能者多劳,身负数职。
并且由匠首组建理事会,负责各组协调,还决定定期出版内部刊物,以便交流。
此后几天多次开会讨论,柳湘莲也有参加,尽可能把他有限的知识予以讲述,提供了不少关键性的指导,具体工艺则有待工匠研究试验。
最后终于确定了实施方案,明确具体责任,将会先行通过实验验证技术,而后投产,所需资金也作了预算。
柳湘莲这才发现,他自以为“巨款”的二十万两银子完全不够用,不同于办戏园只需场地、人员、行头,工业建设所需投入太大,仅是前期试验所需资金都远超二十万两。
有人认为骤然将架子搭的这么大,全面建设,颇冒风险,不如慢慢来。
柳湘莲却没有同意,时间紧迫,如果所料不差,一二年内陕甘必然有变,而东虏也可能绕道蒙古进犯,不容多等。
不过,先后有别,技术上容易实现的先行展开,获取利润后再攻克存在技术难题的,从而形成良性发展。
对柳湘莲而言,生产一款暴利产品并不是难事,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眼光。只要柳氏商号名头打响,如需增加投资,随时可对外募资,增资扩股。只是这个时间点儿不宜太早,否则卖不出高价!
在随后的日子里,工匠们各有任务,或奔赴各处探查矿产,或在基地内协助建设,或去往全国各地搜寻所需人才技术……无不倾力以赴。
柳湘莲也格外忙碌,除了监督协调各盐场改建,其他诸如屯田、渔业也耗费了不少精神。粮食是头等大事,短期内只能外购,屯田的效果要两三年后方能体现,倒是渔业可立时见效,所以也令渔民组成捕鱼队,为他们提供更大的渔船,以增加收获。
建设成效很显著,百姓从来不缺劳动的动力,只是需要必要的支持。单就盐场来说,天津和永平沿海的晒滩面积在快速增加,各类能节省人力的生产工具不断出现,新的生产组织形式——“盐场合作社”正在组建和完善,越来越多灶丁加入,缉私营对私盐的打击日渐深入,芦盐引岸(即销售区域)内的官盐销量逐渐增加……
这一切说明柳湘莲从源头上断绝私盐的整顿措施是有效果的,是否能够最终成功,取决于降低成本并增加产量的双重目标是否实现——必须产生新利润才能抚平各方躁动,一味照顾灶丁而压迫盐商之策终难长久,且会增加处置两淮的难度。
这种日趋向好的状态让一些人产生期待,无论在朝在野,从来不乏为国为民者。但也有人日益焦灼,深恐柳湘莲继续做大。于是换个由头,弹劾柳湘莲因小失大,因私废公,以巡盐钦差之尊代行盐场大使之职,以朝廷重臣而行商贾贱事,实属不分轻重,有辱国体,妄想乱其阵脚。
这些招数在永隆帝眼中如同儿戏,如今看到弹劾柳湘莲的奏疏便直接丢到一旁,完全不为所动。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他的主意拿的很定——只看实效,一年之后,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