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知守鲜少见到自家大师兄如此激动,结合来人身份,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可是因为周师姐?”
“唔,”庄镇晓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认真抄书,这些事我们能摆平,你不用担心。我晚些再来。”
祈知守起身送他,看着他急匆匆出离的背影,祈知守说不担心是假的。
庄镇晓进了以往他师尊见客会友的书房,看到周同尘站在灯下,急得来回踱步。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穿的是无名宗的校服,不旧,却已经有些短了。
“同尘,文山君怎么说?”庄镇晓敲敲门框,走了进来。他足下生风,仍旧四平八稳,与周同尘一脸菜色的模样完全不同也就只有祈知守能看出他的火烧眉毛来,“还是令尊令堂”
“庄师兄,”周同尘揖手,庄镇晓还礼,“那个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敢去问我爷爷,他老人家至今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至于家父家母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先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周同尘想安慰人,脸色却比庄镇晓还难看。
“嗯。”庄镇晓看似不在意,沉稳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师妹她如何了?”
“姐姐很好,”周同尘从袖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庄镇晓:“这是姐姐给师兄的回信。今天云都那边又来信了我看他们是要逼婚!”周同尘神色狠戾,广袖之下的手捏成玉色,微微战栗。
“到底出了何事?”庄镇晓目光一沉,丰神俊朗的面庞略显阴鸷,“别急,你慢慢说。”
周同尘入仕以来,从官二代到四品朝臣,大小急事遇到的没有一千也超八百,庄镇晓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端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上下起伏的胸膛才逐渐趋于平和。
原来,那日钟离宴同扶渊说的遮月侯向周家大小姐提亲一事,还有后续。扶渊那日借着周和光的名头去见周同尘,被周同尘给赶出来这件事,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了遥远的云都时不知道又被加油添醋传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听说小侯爷听到此事后大怒,摔了连天帝都嫌贵的银瓷盏,当即就请了媒人,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向周家提亲。
周家开始对遮月侯也是很有好感,毕竟那百匹云锦说送就送的豪笔,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都能做到的。但这次的下聘,可就是十分唐突了。周和光的身份自然不比他遮月侯,可这侯位也不比仙君的君位。亲孙女终身大事,又岂容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冒冒失失?
文山君立刻就否决了,把那十里红妆一个字没少的退了回去,还多送了两箱奇珍异宝,说是多谢侯爷对自家孙女的厚爱。遮月侯收了东西,也惭愧自己心急,又送了周家女眷一些养颜的丹药做回礼,不再谈什么男婚女嫁,只说愿意重修旧好,一副徐徐图之的架势。
谁知遮月侯这人,啧,用周同尘的话说,两面三刀,寡廉鲜耻,当面一台背后一套。遮月侯虽不至于巧言令色,但当时一番言辞也说的诚恳,至少文山君和世子都觉得当时把聘礼退回去有些失礼了结果呢?遮月侯暗中使计,吞并了好几家周氏在云都的钱庄,周氏旗下的药商也被逼得无路可走,无奈之下退出了遮月侯的地盘。
云都的特产,一是流光溢彩千金难求的云锦,二是灵力充沛的药材。云锦华贵,即使是王公大臣也难求一匹,虽然是稀罕的物件,却不是人人都需要用到的这药材可就不一样了,治病救人的东西,岂容马虎?遮月侯断了周家药商在云都的门路,就等于是断了周家每月数万财帛,也断了周家在医药方面的不少门路。
二爷用药,有的是从太医院拿的,有的直接从家里的铺子里拿,而太医院的药材,多数也是从周家手里买的,遮月侯这么一来,二爷拿药再也不似往常那样方便,心里早把他骂了千遍万遍。
周家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也求人通融过,也私下服软过,可那遮月侯软硬不吃,周家看他这般态度,也想过放弃,左右周氏家大业大,不差这些财帛,顶多就是要让自家二爷憋屈憋屈,不算吃了大亏。
可谁知前几天,云都又来了信函,那遮月侯贼心不死,说愿意把整个云都作为聘礼奉上,只求得周小姐青睐。周同尘今天急匆匆的过来,也是因为刚刚听说了这件事情。其实说句公道话,文山君还是很中意这个孩子的,要身份有身份,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而且对周和光痴情若此。他只是岁数大了,觉得遮月侯这么快就下聘礼,有些唐突轻浮,怕坏了孙女名声,落得个卖孙女的口舌而已。至于和光同尘的父母,也是对遮月侯中意得不得了,很早以前就盼着自家女儿当这个侯府夫人了,只不过是碍于父亲的态度,不好表露罢了。
也许周家上下都觉得这是一桩好婚事,但有一个人从来不这么想。那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周和光本人,她不同意,他弟弟自然也不会同意。周和光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她从未见过遮月侯本人,遮月侯所了解的她也不过是美人榜上的虚名,只言片语,寥寥几句,又怎会产生深刻到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物非所常即为妖,她觉得遮月侯一定有着不足为他人道也的目的。
至于世人第一美人的婚事,自然是被许多人所关注的,上神被连人带东西扔出来,侯爷被毫不留情的拒绝,自然是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结局。“上神这般修为高的求不得,侯爷这般尊贵的也求不得,咱们这些癞蛤蟆,还怎么敢肖想天鹅肉的滋味呢?”他们这样说。
总有人敢肖想的,只不过说出去可能没人会信。比如天时院的庄镇晓,那个公子榜第一的天之骄子。周同尘很早就看出了庄镇晓的心思,女孩子心思委婉细腻不好猜,男孩子尤其是像庄镇晓这种喜欢谁就对谁好的直白类型,他自然一眼就看透,所以也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向庄镇晓求助。至于他姐姐周同尘也摸不清楚,她对庄镇晓的态度,反正二人的书信没停过,他也乐得去当这个青鸟。
遮月侯提亲不久,周同尘曾小心的向自己的父母提起过庄镇晓对姐姐的感情,不想却是惹得二老大怒,难得一致地把他姐看得紧紧的,不让她再与庄镇晓来往。周同尘没有料到自己父母竟然是这副嘴脸,痛心疾首了几天,还是把这件事掐头去尾含糊其辞的告诉了庄镇晓。
庄镇晓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卑不亢的说了一句“正常”。他与周和光同为大门派的开山弟子,日后一个是院长,一个是宗主,照理说来身份相当,少年时多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周和光身后是富可敌国,关系错综复杂的周家,而庄镇晓身后,什么都没有。他是被他师尊在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孤儿,父母何人,家住何许,他早就忘记了。
但是既然师妹不愿,他拼尽全力也会帮她。
“遮月侯是想说,如果你们不答应,他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庄镇晓长眉皱起,事关周家生意,他的确是力不从心,无从下手,“同尘,我听闻之前扶渊上神也曾向师妹这次呢?他没什么表态?”
只是他不知个中缘由,这姐弟俩也从未对他说起过。听了这话,周同尘亦是疑惑了一下,才明白庄镇晓的意思。他心道扶渊这家伙不知摊上了什么事,自己尚且应付不暇,哪还有什么时间管他们。一想起扶渊给他安排的破事,周同尘就是一脸蛋疼,他上了姓扶的贼船本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谁知生活质量竟是一降再降。
“师兄,真对不起,这件事其实是”周同尘蛋疼地解释,“而且最近扶渊上神很忙,好像有什么大事,就像他之前去北疆那事似的,我们也不好打听。”
“这样啊。”庄镇晓没想到事情竟然是如此这般,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做一些准备,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准备,“你容我再想想,给她的回信,我在折桂宴里给你。”
“好,时候也不早了。”周同尘又揖手,“那我就先走了,折桂宴再见。”
“再见。”庄镇晓回礼。
送走周同尘后,庄镇晓一个人回了书房,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今年的朝试,周和光也不参加,不过理由却不是像祈知守这般,她是要随宗主闭关,理由正当得紧。
想起他这个小师弟,庄镇晓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天时院向来对内门弟子要求极高,他们这届三个还算多的,他们师尊那一代,总共不过两个门内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