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庄镇晓回了天时院,看到祈知守交上来的罚写,才想起来他把赔扇子的事给忘了!
先是云都遮月侯步步紧逼,再是扶渊上神太极殿当众送花,最后又是他那个从未见过的山长师叔说的奇奇怪怪、令人无比在意的话。
说实话,他也感觉到了扶渊周身气场的变化,似乎同根同源,却又不尽相同。
“为了我的月亮而来。”
庄镇晓想起扶渊临走时说的这句话,为了月亮而来的折桂宴吗?他的月亮又是谁?行的飞花令也与这有关?庄镇晓想起扶渊站在万花丛中的侧影,不由皱眉,这哪里是月亮,是星星吧。他往那里一站,好一个众星拱月。
算了,不管如何,还是自己先修书一封向对方道歉吧。
那年的中秋节,发生了许多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虽然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但先贤有云:“目光放远,万事皆悲。”
有一阙陇头月为证:
月上西楼,圆缺无休,一剪寒秋。
功利谁求,情思怎断,半世筹谋。
客行倥偬伶俜,酒醒处、不堪旧游。
千里江山,问凄凉否,看尽离忧。
月夕宫宴,扶渊和钟离宴不约而同的都穿得很素净。
两人在宫门处匆匆碰了面,扶渊便去寻周同尘了,钟离宴一个人进了宫。扶、周二人亦不再遮遮掩掩,两人联袂并肩,一路上相谈甚欢。
周同尘是扶渊给钟离宴物色的第一个同党,不过周同尘一个并不能代表文山殿的意志,甚至不能代表周家长房的意志。但比起家世,扶渊更看重的,是周同尘的能力。十几岁就官居四品,假以时日,是不是要比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习洛书更强呢?
不知道为什么,扶渊有一些紧张,手心里掐出了些许薄汗,还有点儿心慌。彼时的他还不明白,但用不了多久,他就知道了,并且会越来越熟悉这种感觉,乃至习以为常这是一种影响甚至掌控他人命运的,居上位者的感觉。他有兴奋,亦有不安。
今夜过后,只怕习洛书自己不表态,都会有人逼着他表态,甚至直接把他归于太子他不像别千端,与这几个皇子没有太多的牵扯。
一想到习洛书,扶渊不禁又思考起来,那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与朝政是否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扶渊定然不会相信人家的根本目的是除恶扬善、匡扶正义,如果有,那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罢了,更何况,那人还与魔族勾结恐怕也不止勾结,万一对方就是魔族,或者说魔族也不过只是他的棋子呢?
扶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轻轻摇了摇头。太乱了,对于这个幕后之人。扶渊曾经对他生出许多猜测,可事到如今,仍是毫无头绪,一团乱麻。
周同尘好像也有什么心事似的,不过二人都默契得紧,对方不开口,自己也不问,只顾说眼前的事情。
“你爷爷那边你是怎么说的?”虽然周同尘看上去轻松的很,可扶渊还是担心他。
“还能怎么说,先斩后奏呗。”周同尘道,“家里应该不会干涉我,我也会在某些方面,暂时断绝和家里的关系。你看我二叔,不也是这样?人大了,家里会让我们出去闯荡一番的。”
那个“断绝关系”听得扶渊一激灵:“这样不好吧”
“没事的,不用担心,又不是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同尘无所谓地笑笑,“再说,能出什么大事,让我家老爷子出来站队呢?在他们看来,都是咱们小打小闹罢了。”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对于周家来说,谁是未来的天帝并不会对他们产生太大的影响,他们甚至不会要求对方是昏君还是明君就算是暴君,文山君也有能力把那个人从龙椅上拽下来,换一个靠谱的上去。扶渊虽然长于深宫,但跟这些世家子弟终究是不同的,一荣俱荣,一损却不会对这些世家大族有太大的影响,扶渊自己虽然能想得明白,却也要周同尘点明,才会想到这里。
宫宴在御花园旁的章华馆举行,往年都是由成贵妃负责打理,但由于之前叠翠宫的事情,贵妃娘娘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今年就交给了玲妃兰氏负责,另外还有冯昭仪协理。
御花园里亦是张灯结彩,宫灯散发着温暖的淡金色的温暖光芒,华贵却又不张扬。扶渊行至其间倒没什么感觉美景他见惯了的周同尘却对此赞不绝口。
“怎么?我记得小时候好像跟这个差不多,新意不大。”扶渊道。
“新意,你还想要什么新意?”周同尘给了扶渊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远的我记不清了,就说今年元宵宫宴,也在章华馆,御花园里的花灯除了牡丹红就是品绿,更有二色交替的走马灯上神若是感兴趣,我家里还有一只御赐的。”
“咳咳”扶渊扬扬下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四皇子,眼睛都笑弯了,却硬憋着没有笑出声,“宫中不比别处,谨言慎行才好。”
“是,上神教训的是,微臣失言了。”周同尘挺起胸膛,正色道。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哈哈大笑。那种紧张也被这笑声洗去大半。
此情此景不知会被多少有心人看进眼里,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份相视而笑都是真心实意的。
周同尘说自己被贵妃娘娘妙不可言的审美熏陶了这么多年,急需这御花园秀丽雅致的山水洗洗眼睛,想在园子里逛逛。扶渊也是好久没来了,上次还是迷路了,自己架着醉得五迷三道的钟离宴瞎走,无心去欣赏其中的美景。于是便欣然接受周同尘的邀约。
一路上琼花玉树,一步一景,处处都精致的很,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周同尘的祖父文山君也是个会享乐的,这种东西周同尘见的只多不少,说不准殿里的还比御花园的要好呢扶渊在沁水见的都是什么雪山凌霄,大川西去,又在北疆吹了一个月的西北风,此时见了这些,竟觉得有些不顺意了:“美则美矣,就是太工了,一二处还好,看多了可就累眼睛了。”
“你还会觉得工?”以往二人互通书信,经常会附上二人近期写的诗词文章,扶渊的宫体诗绮丽无边,他可是深有体会。
“你可以看看我近来作的边塞诗。”扶渊道。
“得了吧,飞沙走石的,你还有心情写诗?”周同尘不信,要是换作他,他可没这个雅致的心情,饱食才能思。
“还画了几幅画。”扶渊道,神色不似作伪,“北疆风的确太大,墨干得快,所以都是些粗犷的写意。我想边关诗文的沧桑浑厚,除了那里的人天生豪放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他想了想,又道:“想来那里的人如此豪放,也是环境太过恶劣艰苦,人们不乐观一些就活不下去的缘故。”
周同尘听了这番话就笑了,他年纪虽轻,看人却看得透彻,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他自己这种人呢,说好听了是务实,说得不好听就是不解风情了,别看他爷爷是出了名的会享受,他二叔也是出了名的放荡不羁,但他们骨子里都是和自己一样的,谁也没能逃得过基因的强大。
扶渊却不一样,常人饱食才能思,他却是可以在牡丹花下饿死的类型。想来文人雅客,无论是什么皮相,骨子里却都是一个样子的,这是他羡慕扶渊的第一个地方另一个就是扶渊儿时也是被困在深宫不得出,当年天帝为了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宫里费了多大劲想了多少法子,帝都的人都是印象深刻。再加上沁水三年,扶渊也不过是比他多去过一个北疆罢了,却好像比他多了许多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