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迎接天子的臣工中,就数崔烈辈分、资历最高,可崔烈没想到,自己忙活了一晚上,没抢到功劳不说,还被一个外将喝斥了。
“公诸人为国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还凭什么喝斥于我?你们保护不了天子,还不让我来保护?这是何道理?”
群臣看着这北邙山下的数千精骑,一时都不敢反驳董卓。
崔烈看不过去,又出言喝斥道:“何敢以兵戈面见帝王?还不退下?”
“我一昼夜赶了三百里路,好不容易赶到架前,你说让我退下我就退下?”跨坐在马背上的董卓俯视着崔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董卓说自己一昼夜赶了三百里路,那是在吹牛,即便在场的诸公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昨日董卓已兵进显阳苑,但对三百里这个数字是真是假,心中可谓是明明白白。
就算这些骑兵马力、骑术皆为当世顶尖,能一日夜行军一百二十里就算了不得了,更别说董卓麾下的这些军士面带红光,军容整齐,哪里像赶了路的样子。
可人人都明知道董卓在撒谎,却不敢出言反驳,就连崔烈也被吓退了。
依汉朝旧制,凡外出统兵的将帅,在回京前都必须先交出兵权,才可觐见皇帝。且这一成制在这数十年间还更为严格,上一位统军长安抗击边患的三公张温,在回京述职之前是在长安交的兵权,由此可见朝廷对边将的提防。
董卓乃是秦胡,不是世家,若不是他攀上了袁氏高枝,连求见公卿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面见皇帝了。而如今,这边地悍将就在在场的大臣眼前,驱着马匹,慢慢悠悠地走到皇帝和陈留王面前。
“陛下重用宦官,如今他们兴风作浪、自取灭亡,让皇帝您受苦啦!”
刘辩独自骑在马上,眼中犹有泪珠,像是被董卓吓地不敢回话。刘协与闵贡同乘一马就在旁边,见皇兄不说话,他自己就开口将他们的遭遇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臣乃前将军董卓,让我抱着你吧。”董卓想要接过陈留王,闵贡不敢有动作,倒是陈留王让闵贡夹马前行,颇有性格。
董卓也不恼怒,而是驱散了身边的士卒,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留王搭起话来,在他们身后的天子与大臣,也在兵士的环绕下,跟着向洛阳城进发,等到了城门边时,朝中其余重臣已在太傅的带领下,于城门处等候多时。
董卓一见到袁隗便翻身下马,目送陈留王和天子前行,等所有的大臣们都进了城门后,留在队伍最后面的虎贲中郎将才跟董卓说道:“让你的兵回去歇着,你跟着进宫吧。”
承德殿前的章华三门已成了废墟,倒是承德殿未受什么影响,完全看不出昨日在这里死了位大将军,也看不出兵士交战的痕迹,倒是旁边内省的走廊上,阴干的血渍还发出阵阵异味。
朝臣们按位次站好,站在最前方的袁隗出列说道:“如今奸佞已除,京师方定,臣奏请陛下,开內帑以犒劳军士,扬善法以安民心,减税三年,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除阉宦余毒。”
刘辩侧着头,看看坐在一旁的母亲,见母亲没有反应后,刘辩回答道:“依太傅奏请。”
“诸位臣工可还有事禀奏?”
“臣有本,奏。”袁术横走一步,出班开口道:“京师连日无雨,臣请罢免司空刘弘,以安天意。”
刘辩这次没有再看母亲,而是注意着袁隗的动作,见袁隗不开口,刘辩只说道:“请太傅及尚书议即可。”
动乱后的朝堂内,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想出声,大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袁隗才再次开口。
“陛下,河南中部掾闵汞,明心见性,有救驾之功,臣请进闵汞为郎中,封都亭侯,以表其功。”
“允,不止闵卿,其余诸公皆有功绩,依太傅之意,给他们如何封赏为好?”
袁隗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虎贲中郎将袁术得知大将军身死,居中联络诸军入宫讨贼,实为昨日第一功,臣请进其为后将军,掌京师军事...”
袁隗念出的名单有一大串,从袁术起,不仅参战的将领有封赏,就连事后出城寻找的卑官们都得积功,此时不知在何处的何进孙儿何晏,亦承父荫,得了个郎将之位。
袁绍听着叔父如同唱名一般,将一些此前从未听闻过的名字念出,可直到袁隗说完提请封赏的臣子,开始让刘辩撤去南北二宫将校,逐一审查后,袁绍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厚此薄彼?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庶出吗?
自己为诸宦官出了多少力,付出了多少代价!舍去声名入西园军,放弃父荫的虎贲中郎将,居中串联,策反了一半的西园校尉,拿自己在何进处的信任为代价,召袁氏门生入京,派将募兵威慑太后,还矫诏抓捕宦官亲属。
大将军身死,是自己带着兵在围攻北宫,奋战一日夜,直到天子回来前,都是由他袁绍自己带着兵,血洗了宫城内的判官。
自己沾了这么多血,花费了这么多心里,难道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