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当空,这一弯残月直钩人心,更钩过往。
杭州郊外,被击倒在地的王希孟看着残月,思量过往,可惜已近三月末了,那一弯下弦月还是这么冷,可是比月光还冷的便是老杨的刀光。
“还飞不?”老杨笑道:“不让你见识利害,还以为自己翅膀比地面还硬。飞得再高之鸟,终究是要落地的。”
王希孟躺在地上咳着血说:“圆缺刀杨义先,十五年前司马家武英榜排第七,修为是古稀巅峰的高手,身随狂僧、郑浩然北上不知所踪,原来苟且偷生于市野。”
王希孟的话让杨义先陷入过往回忆,杨义先落泪道:“当年老夫武功卡在死关难有寸进,北上报国是为忠,求突破机缘是为己。此去往事不堪回首,醒悟人须活在当下。回到中原之后,老夫一直在找能传艺的好苗子,直到遇见你,三番五次要收你为徒,你还一脸嫌弃。如今开窍了没?开窍也晚了,老夫已改主意,不收你为徒,要收你为婿。小子你也是一表人才,配得上小女,你若娶了小女,老夫便将一身武艺毫不保留的传与你,必令你名震当下,重振我杨氏威风。”
王希孟故作开怀道:“有这等好事?不过前辈如何确定杨秋知是你女儿,万一晚生所娶非人,岂不是人财两空?”
杨义先语气肯定的说:“不会错的,我与小女虽失散多年,但音容相貌却还记得,实在相似之极。她来杭州的那日,老夫远远看去,便心生感应。而她从断发寺中出来的那日,衣衫不整,老夫看见她锁骨上的月牙胎记,更深信不疑了。今日到青云观与她相谈,许多旧事全对得上账。”
接着杨义先又用哄小孩子的语气笑道:“你虽号称病鬼,但筋骨奇佳,”杨义先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一年之内,必让老夫抱上胖孙子,二年之内,必然学成老夫手艺……”
杨义先越说越激动,王希孟越听越心凉,但又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还得强颜欢笑。
杨义先为王希孟谋划着未来的出路,有理有据的,尽是可取之处,说者动情,闻者动心。
杨义先笑问道:“小子,你视之如何?”,王希孟微笑着点点头。
妥了,兴奋的杨义先一把扯住王希孟的笑脸说:“成家立业一时两全其美,看把你美的。”
杨义先见心事水到渠成,把王希孟从地上拉起来说:“老夫北归以来,孤身一人,不愿说话,口齿都僵硬了。今日终于把舌头弄软了,言无不尽,实在兴奋至极,我们走。”
王希孟被打得有点懵,问道:“去何处?”
杨义先笑道:“当然是去道观让小女还俗,立马成亲。”
杨义先的心和他的刀一样,很快,快刀斩乱麻。
王希孟立即逃跑,跑得也快,眼疾腿快、置之死地而后快。不跑快点,还真的让人家心想事成的抱上孙子啊?
杨义先看着王希孟逃跑,懵了,自问道:“难道老夫给的的诱惑还不够大?还是老夫言语差没说透彻?”算了,先解决眼前问题再说,他骂道:“还不死心?你这贼子难道不知插翅难飞之理?”
杨义先立即追去,追着王希孟跑了二三里路,隐约感应到身后有六个人在远远地尾随,冷哼一声:“几个天命修为的废物,办了正事,正好拿尔等试刀。”
稍稍分神,王希孟又跑远了,杨义先差点忍不住要一菜刀从后面把王希孟劈成瘸子,为了胖孙子才把这口气忍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不断缩小,王希孟心中感概,这位煞神的出现还真是在他计算之外,打不赢,还跑不过,只得将功力推至天命巅峰赌一把,一时脚力暴涨,身形疾行。
突然间数十道刀气袭来,杨义先对未来女婿不仅舍得下血本,还舍得下血手。刀气封锁去路,王希孟不得不停下来,只听见哗哗几声巨响,王希孟前面道路上的几棵大树倒了下来,挡住去路。
杨义先摇摇头说:“不杀你有二。其一,你是小女还俗的根本;其二,你是棵好苗子,老夫的刀法势必要找到传人。但别消磨老夫的耐性,自寻死路。老夫最后问你,愿不愿意。”
王希孟将手伸入怀里,小声鼓捣道:“不愿意。”
杨义先听力甚好,怒气与刀气将出。
王希孟喊道:“晚生说的是,不,愿意”
杨义先赞道:“果然机敏,断句断得如此好,断不好就断气了。”
王希孟乘杨义先高兴无准备,从怀里摸出风波扇,偷袭过去,虽是小人行径,但也是无奈之举,不然一辈子给人家生孙子?而且还要一辈子给人家当孙子。
!!!!!!
万卷书室,油灯是绝对的禁用之物,但今夜,油灯出乎意料的在这里点亮。
灯光下,龙翔云满脸兴奋的将布卷上的《人御》抄录到纸上来,他边抄录边感概:“此神作,此乃神作。”,龙翔云完全兴奋得不能自己。
龙翔云又看见了精彩的地方,又吼了一声:“此作真是武学之绝唱。《洗心》虽震惊当世,但不及也。”
一个声音充满好意地提醒他说:“可惜此处尚有几个错字。”
“何处?”龙翔云皱了下眉头,很急切地顺着声音看去,然后惊叫一声:“阁下醒了?”
余图看着龙翔云点头微笑,慈眉善目的。
突发之事让龙翔云有点不知所措,他吞吞吐吐的说:“此事,此事非阁下所想的这般。龙某只是借阅,对,借阅。见上面书法精妙,一时喜爱,临摹而已。”
余图听了龙翔云的解释,不自觉的回头看看那盏香炉,龙翔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纳闷:所下药量,古稀高手亦须一二日方醒,这厮却如此强悍,片刻就醒了。
余图将布收起来,对龙翔云说:“此书法不佳,流传出去,恐伤会主盛名,得不偿失。”余图说完,把纸稿烧了。
龙翔云做贼心虚的笑道:“书法不佳,自当勤加练习,还请先生将大作借我临摹,助我有所成。”
余图脸一沉,吼了一声:“送客。”
龙翔云很知趣的迈起没趣的脚步,离开了万卷书室,却越想越不对劲,“送客?”龙翔云捏紧拳头说:“我才是此地之主,你却喧宾夺主。”
第一次做贼,被人抓了现行,让龙翔云失了强者风范,居然被人牵着鼻子走,丢脸啊。
丢脸算什么?做贼是不能要脸的。龙翔云自我辩解道:“强者从弱者那里占有东西能算偷?守不住财,还怪他人抢夺,自欺欺人。”
龙翔云一脚踹开万卷书室的门,月光照了进来,目光瞪了过去,既然不能智取,那么只好直取。
!!!!!!
月光下,漫天沙石隐不去刀光扇影,王希孟苦苦地拆解了二十来刀,杨义先越战越心喜,笑道:“扇法严密,招法空灵,离大道门槛不远了。真吾婿也,老夫定抱得好孙子。”
王希孟渐渐力竭,料想在半月前,只怕连一刀也接不住,可是多接了这么多刀又如何,眼前的这个怪物,天下间单打独斗能胜过他的恐怕不超过二十人。
王希孟败像明显,胜负只在顷刻之间,吼道:“群英会的好汉再不出手,必然晚了。”
突然六道黑影配合精妙地杀出,直接袭击杨义先,杨义先不得不以退为进,放弃了击败王希孟的大好时机。
杨义先笑道:“尔等废物还真敢出手啊?从出手观之,可是方氏兄弟?为首之人可是方腊?”
一个戴斗笠的黑影上前笑道:“前辈眼锐,一眼看出我等身份。实不相瞒,会主让我等暗中保护王公子周全,若不是见王公子有一战之力,我等尚未敢现身围攻前辈。如今以七敌一,不知前辈认为胜算如何?”
杨义先明显不吃这套,在老江湖眼里,总是自认为自己吃的盐比对方吃的粮多,杨义先用胃口比较重的语气说:“嗯,一碗面是吃,七碗面也是吃,撑不死的。”
黑影们身形微晃,显然深信不疑。王希孟见状,只得鼓励众人说:“廉颇虽老,尚能饭,然与臣坐,倾之三遗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