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天出血
坑坑洼洼的土道,四野荒草没眼,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避过关卡,穿过荒草野林迤逦往北,有几驾马车自后而来,赶车的几个汉子一脸江湖气,斜觑避让路边的徐家行旅,加鞭而过。
“这家财货不少,弄的老子心里痒痒。”张成听得车上有人小声说话。
有人接话道:“正事要紧,天公作美,今年恁早就有新鲜货来了,嘿嘿,老陕女娃子也水灵着咧,这些饿不死的穷鬼们不去花花江南,咋都跑到北地找吃食来了,听说老陕们杀官夺府闹得厉害,灾荒真有恁狠?啧啧,皇上都没办法么?”
张成闻言,看着那几个流民渐渐没入漫天的野地,怔怔发呆。
天挨黑时也没见着村舍驿站,除非有落脚地,砚秀一家很少下车,几个雇来的车夫看看天色,与老太医说了几句,车子下了官道,也不敢走太远,寻了一个有水洼积存的林子生火做饭。
老太医下车活动手脚,见车夫用林间地上积水做饭,摇摇头,虽然不下雨了,早晚温差太大,还是冷的厉害,叫徐图去捡些树枝生火烤烤,小胖子在他娘怀里不老实起来,身子乱拧要下车,老太医见天色已黑,说道:“都下来吧,莫要乱走,哎,行路难啊。”
转眼见张成在不远处也生起火来,又扎心了,冷哼一声,好不恼怒,老太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成想世道竟败坏如此,这才离京城多远,到处地荒人稀,流民乱窜,其实他这些日一路上好不担惊受怕,有个傻子跟在后面反倒有些踏实,毕竟是个壮小子,还是锦衣卫。
张成拿着佩刀,砍了一堆树棍,猴子把佩刀腰牌都给他塞在箱笼里,要他傍身以备不时之需,还真用上了,徐太医跟前的胖小子看见远处火堆旁张成,惊喜对他爹大叫:“就是他!我知道我知道!他还问我姐哩!”
徐太医惊疑大怒:“几时?他来咱家了?”“在后院洞里,摔死我了,父亲快打他板子。”小胖子语无伦次,徐太医慌乱不定,头皮发痒,好像要长草,“洞在哪里,快快告我?”
张成嚼了几口饼子,就吃不下去了,不知是气满不思食,还是咋的,听熊孩子乱说,心里好笑,忽然一个激灵,猛地起身急冲入林。
不一会功夫,砚秀姨娘从林中奔出,大叫:“有贼!”徐图也惊叫跑回来守在夫人少爷车旁,拿根树枝,不争气的打起了摆子。
方才砚秀随姨娘入林中,张成知道她们去方便,放松了警惕,等杂乱的草偃枝折声传来,才发觉不妙,张成见砚秀回到车上,自己也慢慢退到火堆旁,一帮人拎着木棍,钻出林子围了上来。
篝火烧的正旺,两个鹑衣百结乱发蓬头的汉子,盯住住张成,十多个人目光灼灼的围上徐家马车,几个车夫惊恐的远远站在一旁,已经有人抱起地上车夫锅釜里煮的饭食,不管生熟,抓起就往嘴里填,接着又有人扑上来去夺。
几个汉子按捺不住惊喜激动,挨个马车去看,一个不等徐太医说话,一脚踢倒,抓着徐图胳膊扔给同伙,一把扯开砚秀姨娘车上草帘,嗬嗬的笑了起来。
林子里又是一阵杂乱,一群妇人小孩瑟缩着走了出来。
张成看着林中最后出来的妇人孩子,有些讶异,捡起乱柴堆里佩刀,两个流民还没扑上来,就被拍在地上,大喝道:“都住手!”
流民们愣了一下,哪里把个愣小子放在眼里,几个人抡着棍子操着秦腔就打上来,张成一刀削断几根棍子,又放倒几个,踢飞要剥徐老头棉衣那货,一刀背狠狠抽飞掀帘子那人几颗大牙,瞪着要剥徐图衣服的人大叫:“都他玛住手!”
一众流民这才惊醒过来,正剥徐图衣服的流民终于发现不对了,自己人四下乱爬,脖子上雪亮的刀片子,火光耀的眼花,惊叫一声瘫软在地,吓的傻了。
“哇!呜!”熊孩子这才大哭起来,被他娘惊的又给捂住嘴,老太医一咕噜爬起,扶着车门去看,儿子没事,都没事,一颗心这才回到肚子里,心跳的厉害,俩腿一软滑坐在地。
“父亲!”砚秀惊呼,钻出车厢帮他爹揉胸抚背,眼泪止不住的掉,老太医缓过气来哼哼道:“秀儿莫怕,秀儿莫怕,爹没事。”徐图爬过来,扶老爷站起来靠在车上。
张成将刀还回刀鞘,打量一伙流民,问道:“老陕?咋跑到这里干起打劫的买卖来了,你们那边不是闹得挺红火么,打土豪分田地的,不比出来强,还拖家带口的。”
指指徐老头,拍马屁说道:“这是天下名医,国之圣手,不知救治过多少人!伤害他可是要被阎王爷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永世不得超生,你们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一众流民退后挤作一团,无人敢言语,一个妇人过来扑地跪倒,“是我们瞎了眼起了黑心,大爷,家里年年大旱,夏秋起了蝗虫,牛羊都死绝了,种子也吃光了,冬里大雪不停,老小都冻饿死了,活的想着老天总要给人个活路,可是今年旱的连草根树皮也无,连天都是赤红赤红的,大爷,天出血人死绝,这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妇人按捺不住痛苦,伏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