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
苏济心中暗赞,若是正常依照镖行的规矩,既然保了人家的货,那不管出了什么岔子,都该他们济源承担后果,如周保生这般自掏腰包的雇主,还真是少见。
“货不值钱,人值钱。”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周保生道出这样做的缘由,“济源此番折损大批人手,我这点银子就当做善事了。”
苏济忙不迭地开始一阵感激,同时心道,“你这哪是一点银子?我为了补足损失,前前后后往里面搭了将近千两白银,好悬把老子直接干破产了!”
“娘的,还是你们这些开买卖的有钱!这么多银子的损耗,随口一句做善事就打发了。”
正当此时,忽见一人颇没规矩地推门就进,口中还喊道,“是济源行的老苏头回来了吗?老子那些货还好吧?”
周保生刚一皱眉,但看清来人之后,便又立马舒展。
可口中依然抱怨道,“大哥,你讲点礼数行不行?这是我的天成,不是你的恒丰厚!”
来人正是周家大爷儿,周保清。
“狗屁礼数,你小子就好穷讲究这些玩应,有个毛用!”
周保清与其弟不同,一副刚被招安,穿上官衣也不似官人的胡子摸样,撇了撇嘴一屁股就坐在其弟上垂首的椅子上,伸手抓起茶壶就往口中灌去。
“艹!这么热你踏马也不言语一声!”周保清被烫得直接哑着嗓子爆了粗口。
周保生见状一闭眼睛,这倒不是心疼他大哥,而是可惜那把前朝古董茶壶,让周保清这臭嘴一沾,他以后可是没法再使了。
“我正和苏老把头谈事,你来干啥?”
似乎是让这个活土匪给带得跑了偏,周三爷也没了刚才那副风度翩翩的做派,很是不耐烦的问道。
“我来问问他,老子那批货出没出毛病!”
“人家是帮我天成走货,有你什么事?”
“嘿嘿。”
周保清咧嘴一笑,没理兄弟,转头看向苏济,“老苏头,别装傻,都看过了吧?”
“这...”
“别犹豫,照实了说!咱不怪你。”
苏济一咬牙,点点头,“看过了。”
人家连济源遭了抢这事都知道,再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周保清见状眼睛一瞪,紧接着便逼问道,“看过了就行,以后还接着帮我干这事,愿意不?”
“抱歉了大爷,老朽实在是恕难从命。”
周三爷让这俩人的哑谜打得一头雾水,连忙插话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大哥,这里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呵呵,我从南边整了点洋土,在广宁府塞进了这老头的车队里边,让他们帮忙运了回来。”
此言一出,周保生当即一拍桌子,“你!谁让你这么干的?而且为啥非得要和我天成搅和在一起?”
“问你话呢,愿不愿意干?”
周家这位大爷再一次无视了兄弟的质问,看着苏济继续逼宫。
“不好意思,大...”
“先别忙着拒绝,听听我的报价再说。”周保清用满是诱惑的语气说道。
“我这玩应不像他那些南货和洋货,没法计算货值,老子就按件计价,你帮我运一箱,老子给你这个数!”
“一口价,纹银五十两!”
“大爷儿,您这是逼...”
“五十五!”
“我...”
“最后一次,六十两能不能干!不行就拉倒,老子不是非你们济源不可!”
这下苏济沉默了。
六十两一箱,这属实不是个小数目,济源行平日里帮着买卖家押车走货,依着规矩要收取货值的百五至二十当作运费。
此番天成这一笔单子,苏济为给日后继续合作打下良好基础,就是收了个百五的价格。
价值四千多两的货物,利润不过二百左右,扣掉一路之上人吃马嚼各项开销,他不仅不挣钱相反还要倒贴一点。
没办法,这行就是买方市场,客大欺店,你不干,兴平府里还另有几家镖局,七八家车马行等着接单。
但毛病也就出在这笔单子上,营盘河一战,济源伤亡六七十号,各种丧葬银子一拿,不说把苏济的老底赔光,也得从他的棺材本里狠掏一笔。
“若是答应了周保清...”
见老头不吭声了,周保清便也不再逼迫,态度照比刚才放缓不少,笑着说道,“你先回去考虑考虑,行的话这两天就给我个准信。”
“好,我一定尽快给大爷个答复就是了。”
苏济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对了,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想求您二位帮个忙。”
“啥事?你说。”
“老朽有几个侄子,想在兴平重新落个出身...”
“这个倒是小事儿。”
周保清听完苏济的要求,拉着长音道,“我可以帮你跟我家老二提上一嘴,不过行不行的嘛...可就是他说的算了,等你给我个准信儿之时,我再给你答复,咋样?”
苏济走后,周保生面色阴沉地关上了房门。
“我说过不只一次,天成做的是正当生意,不想和恒丰厚搅和在一起,而且,现在这些银子还不够你挣的?非要作大死去沾洋土?”
大爷儿周保清见状也拉下了脸子。
“老两口子死的早,别忘了是老子既当爹又当妈把你两个瘪犊子拉扯大的,你想和老子分开算,你算得清吗?一口一个你的天成,没老子的恒丰厚,你踏马开得起这狗屁天成?咋?现在开始嫌起老子的钱脏了?”
“真是给你小子惯得不成样子,当着外人还敢给老子难堪?嗯?”
见大哥动了真火,周三爷也不得不和缓了一些语气,“我本来就不想让你再做这门生意,结果现在你连洋土都要...”
“你懂个屁!若不是上面的吩咐,你当我想碰这些东西?”
周保清挠着头皮烦躁道,“都踏马在拿老子当肥猪宰,老子再不想点出路,恐怕刀子就真要落下来了!”
“再说了,老子做这门生意咋了?老子有逼那些烟鬼主动进烟馆吗?有吗?我没有啊!是他们主动要来抽,关我啥事?关我啥事?根本就不关老子的事!”
周保生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叹了口气,复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这些洋土的来源...”
“跟你那些洋货一样,找的阿尔比昂商人的路子,这头一批量不多,我先看看成色如何,不行的话就再说。”
“辽东水师那头也都答对好了?”
“废话!”
周保清不屑道,“这帮王八犊子,借着这几年高丽打仗封锁了整片内海,靠着海路走私一个个吃得顺着腚沟子流油!”
“他们踏马的恨不得这仗再打一百年,他们才好再封一百年!给银子就是了,有啥不好答对的?”
“哎...那你也没必要再把苏济拉下水。”
“不然呢?押车走货这活儿他们比咱熟悉,而且一旦被抓,老子也好撇清关系,难不成让我再重新养支队伍专门干这个?那谁还不知道老子在偷偷进洋土?”
周保清冷笑一声,“老东西装得像他娘个贞洁烈女,还不是差那点银子?”
“不过嘛,力敌一倍于己的胡子,还能全身而退保得货物不失,实力行,品性也还凑合,不错!就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