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夜空何时阴沉下来的,此刻竟已落下雪花。
片片鹅毛大雪落在江面上,顷刻间便被江水吞噬,化为一团乌有。
武松刚进来时是坐在李瓶儿对面,李瓶儿要他坐在她的身边,他便立刻坐了过去。
李瓶儿眼带笑意,将手贴放在武松大腿上,说道:“武都头且看,奴家近来新买的这间房子还算尚可?”
武松转头向楼下张望着,只见这房子门面四间,到底三层,两个厢房,三间客房。
自过道一路向前穿插出去,第三层里有三间卧房,一间厨房。
这房子里的每一间倒是不见得有多宽敞,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后边紧靠着乔皇亲的花园。
眼下毕竟已经寒冬腊月,坐在此地虽能将那乔皇亲的花园瞧个清清楚楚,但眼前所见却尽是百花凋谢,千树枯黄。
可以想见,到得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乔皇亲的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
从此一路看过去,定是赏心悦目,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此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桥上游玩男女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坐在这临街楼上,清楚听见楼下人声鼎沸车马轰雷。
武松赞道:“这房子上中下三层,四通八达,哪里都紧挨着,实在不错。花夫人多少银两置下来的?”
李瓶儿伸出右掌,展开五指,甜甜美美地一笑。
武松登时会意,点头道:“花夫人出手豪奢,寻常百姓万万及不上。”
这妇人在桌上将自己的酒杯端起,迎着递到武松嘴边,说道:“武都头威名显赫,奴家无一日不是将武都头牢记在心。”
“前些日子家里出了点事情,终日里,奴家都是心下不安。”
“今日奴家请武都头过来,又撞上那没个出息的相公离家多日复又归来。”
“奴家一番好说歹说,这天杀的,他才肯去隔壁西门大官人家里吃酒宿醉。”
“当时实在急的奴家要不得的,若非奴家急中生智将他给打发出去,今日奴家和武都头之美事,恐怕要黄。”
武松道:“既是去了隔壁西门庆家,花老爷还回去吗?”
这妇人道:“奴家已再三告诉他,不至明日决计不要回家。两个小厮也都跟着去了。”
“家中再无一人,奴家离开家时,只留了两个丫鬟,将她们锁在房内,两个丫鬟都是奴家的心腹来着。”
武松听了,心中大喜。
两个人开始并肩叠股,她把酒喂与他,他把酒喂与她,一杯杯的交杯酒下来,喝得极是欢快。
喝了大半晌,这妇人突然心中妙趣横生,拉着武松趴在窗前朝楼下观看。
这妇人春葱般十指,带着四个戒指,探出半截身子,大口嗑着瓜子。
她将嗑出来的瓜子皮儿悉数吐在楼下的避雪之人头上,一面冲着武松嬉笑不止。
这般说着:“我的好俊俏哥哥,你仔细来看,那几个人身上沾满了雪,一走一过,活脱脱像是会走动的雪人。”
“头上又被我吐满了瓜子皮儿,看着倒是有趣。”
武松定睛瞧着,只见楼下的人摩拳擦掌,呵气成霜,双脚在地上连连跺个不停。
见楼下的人冷成这样,武松也是毫不含糊,一把拾起桌上的果皮,又是在上面用鞋底踩,又是在上面吐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