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石城回来已是午饭后,他准备回房休息,不料在房门口撞见了燕山月,她坐在轮椅上,手提一只皮革工具箱。
看样子等了挺久。
没等陈恪问她有什么事,她先开口:“陈先生,今天可以修东西了。”
陈恪定睛打量她,觉得她的脸色并没有很好,“你的身体……”
“我已经退烧了。”她回答,“脚上的伤不影响我的手。”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他却微微皱眉,似乎是在犹豫。
这让一向话少的燕山月不得不主动追问:“之前不是说好,出了罗布泊就替你修绢画和经书吗?”
陈恪没有回答,而是掏出房卡,刷开房门。
燕山月推着轮椅进去,他将门关上,直截了当地问——
“你们是替赵河远找壁画的,对吗?”
燕山月一愣。
他继续说:“放弃吧。”
***
萧侃按自己的习惯,一觉睡到正中午。
昨晚他们足足等了一夜,不论是阴气最旺的子时,还是天最黑的凌晨三点,什么都没有出现,她不死心,又提灯进了两次洞穴,仍是空空如也。
最后熬到四点半,困饿交加,她吃完第二桶泡面,直接去睡觉了。
峡谷有峡谷的好处,天然的石壁遮挡了一半的烈日,帐篷扎在背阴处,睡到中午也不觉得热,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来,林寻白正在草丛边拍照。
她探头瞥了一眼。
“你拍这些干嘛?”
这一片的沙丘上满是绿油油的植物,数量虽多,但过于繁茂,挤在一起并不好看。
林寻白放下相机,给她讲解:“这一丛长的是罗布麻,那边是盐生草和花花柴,都是沙漠里常见的植物。”
“既然常见,还有什么稀奇的?”她更不理解了。
“你想想,咱们之前扎营的戈壁,全是枯枝干草,尚且还有沙蜥和花条蛇活动,这里绿草那么多,怎么不见有活物?”
萧侃四下望了望,确实连一只虫也没瞧见。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活物都被鬼叼了,和那些失踪的商队一样?”
林寻白耸肩摊手,说不出个所以然。
假如真有鬼,昨晚怎么不出来,还让他们两个大活人好端端睡到正中午?可要说没有吧,那他们在这儿等什么?
萧侃回应了他的疑惑:“你最好祈祷鬼早点出来,否则谁也别想走。”
“……”
驱鬼他还能向胡金水请教,这招鬼……要怎么招?
从性别和年龄上看,他至多是个“招弟”。
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白天极为难熬,尤其是在夏天等天黑。
傍晚时分,林寻白准备生火,为了打发时间,他特意开车去谷外捡柴火,回来的时候,天终于黑了,萧侃正与燕山月通电话。
有一说一,她的自信真有几分玄学的意味。
她说这一次导航仪和卫星电话不会失灵,就当真没失灵,在峡谷里都能信号满格。
林寻白把后备箱的柴火搬下来,顺口问了句:“燕老板身体怎么样了?”
萧侃神色凝重地挂上电话,“今晚等不到,明天就去哈密。”
“什么?”
他怀里的树枝散了一地,“燕老板又出事了?”
萧侃冷着脸从地上拾起几根枯枝,咔咔掰成两截,丢进新点燃的火坑,“陈恪居然敢威胁燕子,让我们放弃找壁画。”
事关陈恪,林寻白顿时同仇敌忾。
“是他自己对壁画图谋不轨,才想让我们放弃吧,难不成放弃了让给他?他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他的怒火有十二分高,火坑的火却很小。
刚烧着的火苗,呼一下就没了。
萧侃朝空中伸出手掌。
是起风了。
峡谷的风来得突兀,在曲折的石壁间拉扯出悠长的声响,谷口的沙石也被卷进来,哔哔啵啵地打在车身上。
风不算大,林寻白还能继续吐槽。
“萧老板,我早说他不是个好人,你看他之前傲慢的样子……”
萧侃打断了他的话。
“是蓝火——”
她抬手指向右前方。
轻云遮月,篝火暂灭,深邃幽暗的峡谷中,倏然亮起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似海底深处的浮游生物,轻飘飘地在草丛间闪烁。
真的是蓝火!
林寻白赫然起身,下意识朝火光走去。
萧侃抄起手边的一根长枝,快步跟上他。
起伏的沙丘被青草覆盖,踩在上面松软又结实,蓝光汇成浅浅的溪流,指引他们不断向上、不断向前,融进黑与光的迷离世界。
枝梢扫过纷乱的植物,几团蓝火咻一下不见了。
像吹熄的蜡烛。
林寻白俯身,用指尖碰了碰旁边的火苗,冰冰冷冷的。
峡谷、洞穴、青草、蓝色的火焰。
只剩盲尸了。
萧侃在沙脊的腰部停下,仰头向鬼烛洞望去,沙丘、草丛、石壁……烛火在风中依次点燃,却没有照亮漆黑的洞穴。
那里依旧无客来住。
她皱起眉头,想问前面的林寻白现在几点了,脚下却没由地一阵抖动。
“林寻白……”她叫他。
他转过身来。
“我脚底下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