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二章我是北国人(2 / 2)胭脂雀首页

“自然是守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阿柔侧目望向云墨:“若是换成那个女人是你呢?倘若有一天,你的丈夫要杀你的父亲,你也能这样坦然的守护着他和他的孩子吗?”

云墨都快被她问哭了:“娘娘,奴婢愚钝,饶了奴婢吧。”

“你也会难过的是不是?你们南人也是有血有肉,有父母亲人的。你们也知道痛,知道伤心难过。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打仗?”

云墨道:“娘娘,您也是南人啊。”

阿柔摇头:“我不是。我是北国人。在北国出生,在北国长大。我的爹娘,奶奶俱都死在你们南人的屠刀之下。云墨,要是换了你,你安心吃着敌人的饭,穿着敌人的衣吗?夜里你能睡得着吗”

“娘娘,实不相瞒,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在朝中力主和谈,忤逆了天颜,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没人喜欢打仗。倘若我们是七尺男儿,为了心中所愿,或者还可一搏。可谁让咱们生成女儿之身。这一辈子,撑死了也就是在后宅中蹉跎罢了。娘娘,莫要多想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呢。”云墨说着,伸手去扶阿柔。

阿柔却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云墨伸着手定格在原地。许久,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舒了一口气,跟随者阿柔的脚步回了营帐。

转了陆路之后,因为齐思甜有孕,一行人走得就更慢了。马车摇摇晃晃,一天也走不了二三十里。自那天祁修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来阿柔面前,偶尔两人错身而过,彼此连眼神也没有一个。

走了十几天,道路两边衣衫褴褛的百姓越来越多。饿殍时有看见。原来是南国某郡发了桃花汛,洪水奔流千里,冲毁了无数村镇农田,有些地方连衙门都被洪水夷为平地。这些难民无所依从,只好往北方逃难而来。

“娘亲……娘亲……”孩子羸弱的哭声仿佛细细的金针,直刺阿柔的心房。她也曾经一夕之间成了孤女,也曾经惶惶无所依从。要不是遇到公子,她的境地比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祁修原本是下了命令,沿途遇见难民是不准停留的。可那孩子的哭声令阿柔如坐针毡。她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掀开了车帘向外望去。刚刚走过去的路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无助的坐在一具尸体旁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嘴里机械性的呼喊着娘亲,似乎是在哭,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

阿柔心中无比的疼痛,什么样的绝望和无助,能让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变得这样麻木。她明白,如果没人管,这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和她母亲一样的尸体。

“停车。”

“娘娘。”云墨吃了一惊,正要阻止阿柔,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柔从还没有挺稳的马车里跳了出来,快步奔到那孩子身边,伸手将那孩子抱进了怀里。但是下一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扑进鼻腔,冲的她差点儿闭过气儿去。

她这才发现,那孩子身下并没有穿衣服。赤着的双腿上都是烂疮。不光两条腿上是这样,手上,脸上也不满了溃烂的脓疮。那具女尸更是浑身烂的面目全非。

“娘娘……”云墨紧跟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向她所在的方向追来。

“别过来。”阿柔连忙阻止她:“这孩子身上有疫病。”

云墨吃了一惊,下意识收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停下的?”祁修打马奔了过来,一眼看见阿柔怀抱孤儿蹲在一具发臭的尸体边,顿时也打了个等儿:“你……”

阿柔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不要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这孩子染了疫病。会传染的。”

祁修又急又怒:“你知道还过去?”

阿柔看见他的神情,真是有好笑又愤怒:“这是你齐家的子民,你齐家的百姓。你身为皇室之人,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惭愧吗?你们都这样,让这些百姓怎么办?”

“你……”祁修伸着握着马鞭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说完吩咐左右:“侧妃娘娘仁者慈心,要舍身成仁,给她单独预备一辆车。”

马车很快齐备,但是由谁来驾驭又成了问题。疫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蔓延开来,千里人烟死绝也并不是传说。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来驾车。”柔柔弱弱的女子向着祁修躬身一礼,话虽简短却仿佛金锥入地,凿凿有声。

“别。”阿柔望着云墨:“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可以的。”

云墨看向阿柔:“娘娘,奴婢不怕。”一句话,令周边七尺男儿都不觉汗颜。

“卑下愿为娘娘鞍前马后,死而后已。”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队伍的前方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到了近前还翻了个跟头,摔的满身满脸都是泥土。

“蔡先生?”阿柔没想到蔡懋会自告奋勇来驾车。蔡懋给她的印象就是有些才干,但是贪生怕死。从他失手打死人之后,极力的推脱就可见一斑。

“是我,是我。”蔡懋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不知道该先拍身上的土,还是先向阿柔行礼。

祁修冷眼看着:“那好,就这么决定了。蔡懋负责驾车,云墨依旧照顾侧王妃的日常。其余人等,即刻上路。”说完,打马而去。

阿柔就在路边命云墨和蔡懋升起火来,煮了开水,用开水帮那孩子擦洗干净。将那孩子的衣服全都扔进火堆里烧了,然后才抱着那孩子上了马车。那孩子早已麻木了,清洗伤口并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叫人,阿柔抱着她上车不久,她就睡了过去。

蔡懋赶着马车远远坠在宣平王府的队伍后头,云墨跪在马车前小小的一片地方煎药。

阿柔的医术并不精通,但是她师承吕先生。吕先生其人,是声誉响彻四国的大大的名人。一生游历甚广,医道精绝。只不过阿柔并不知道罢了。要不然,就凭她三脚猫的医术,无论如何不能一眼就判断出这孩子得的是疫病。

吕先生有一套生平医案集录,内中就单独有厚厚一本讲疫病的。因为疫病的危害,比起旁的病症实在太过严重,所以不得不重之。

阿柔口述了觉得对症的方子,远远跟在马车后的侍卫将方子记录下来,交给祁修。祁修看了,着人去置办药材。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心中自然也是愿意这方子能顶用的。

阿柔之前说的话,字字句句仿佛刀子一般扎在他的胸中。这些流离失所,身患重病的灾民,确实是他的子民。他对于他们的困境无计可施也就罢了,如今有了一线希望,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试上一试的。若不然,他堂堂南国宣平王爷,连两个小小的女子和一个白丁庶人都不如,他还有何颜面,去仰望那最高处的位置。

南地多山川河谷,这一行人自陆地上行走已经半个多月了,就算走的再慢,距离祁修的封地也越来越近。再翻过一道山岭,山脚下那一带平缓的沼泽之地,就已经属于他的封疆。

他们原本是不用路过这片沼泽的,因为沼泽中蒿草茂盛,多有泥沼,一向少有人同行,但是因为路上遇到的那些染了疫病的难民,祁修不得不寻地方停驻。不管怎样,他既然有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可以治愈这些灾民,就应该搏上一搏。

这片沼泽四面环山,仿佛个巨大的木盆,地方又足够平坦,足够大。气温又相对比没有群山拱卫的地方要温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扎营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已经是他的封地,他就算在这里蹉跎再多的时日,也不会被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