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献看了她一眼:“吕先生走了。”
阿柔提起的那颗心扑通一声落地:“去哪儿了?我去寻?”
齐献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站起身:“我要歇一会儿。”
阿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来帮他宽衣,扶他在床榻上躺下之后,转身将他的衣服平整的挂在衣架上。
献整个人笼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在南国的时候,就是这样伺候祁修的么?”
阿柔的手一僵,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升上心头,她猛然转过身,直直的望着献:“我没有。”
献轻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没有。”阿柔扑到他床边,急道:“公子,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我的心里……”她想说,她的心里只有他,可是看着他的容颜瞬间又失去了勇气。
她不配,也不能。
她伸出手,帮他压了压并不蓬松的被角,就那样跪坐在他的床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歇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早。”
阿柔那颗因为献的怀疑而隐隐作痛的心,瞬间就得到了抚慰。她欣喜的就要站起身来,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是卑微的孤女,他贵为王爷。他是她磕过头的义父,她是他唤过儿的螟蛉女。这一生,能像此刻这样距离他这样近,已然是老天爷开眼了。她不能太贪心。
她摇了摇头:“不用,我年轻。这不算什么。”
献没有再说什么,却又低低的咳嗽起来。阿柔帮他重新倒了水,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之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柔睡了。
交四更天,他才翻过身从床上爬起来。侍女们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看见阿柔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讶异的表情。阿柔并不在乎那些目光,拧了湿帕子递给献,献却没有接。
阿柔在宣平王府的时候,不管那个侧王妃做的怎么不像样子,她都是实实在在的侧王妃。那些伺候人的样子,她没做过但是亲身享受过。
看见献这个样子,心中会意。尽可能温柔的帮他擦拭了手脸,又捧过来牙粉柳条,看着他刷完牙。这才往另一个铜盆里重新倒了热水,伺候他洗脸梳头。
然后帮他穿上棉袍,再穿上朝服。外头罩了大氅,将他送出门去。期间献除了偶尔低咳,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柔原本是要跟着献一起上朝去的,献的身体她不放心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分离。只要能多看他一眼,那怕冰天雪地在皇城外等上一天她都愿意。
可是,献在走出屋子之后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去歇一会儿吧,累了一晚上了。”
那些跟在后头的侍女们,顿时个个脸上表情十分精彩起来。阿柔却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她只知道献在婉转的拒绝她跟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若是祁修这样说,她定然和他争辩几句。可这是献王府,眼前之人是她的公子。她除了听话,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她低了头:“是。”
目送献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阿柔转身回到寝殿之中。望着他刚刚睡过的床榻,她咬了咬牙,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掉,钻进了被窝里。闻着他身上留下来的味道,想象着他温暖的怀抱。阿柔也许是真的累极了,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把她给我拉起来。”一声带着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女的声音,突兀的在她耳边响起。
阿柔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怒瞪着双目,被气的脸颊通红的少女站在屋中。她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谁:“玲珑郡主?”
“大胆的奴才,知道是我,还不赶紧从床上滚下来给本郡主见礼?”
阿柔正要起身,才想起自己啥都没穿。正在尴尬,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玲珑郡主闻言,更加怒上加怒:“我爹往日里去上朝,天不黑肯定不会回来,今日被你这狐狸精勾的,连正经事都不顾了。来人呐,给我拉出去,打死这妖精。”
她带来的侍女闻言,纷纷上前就要把光溜溜的阿柔从被窝里揪出来。阿柔并非一般的弱质女流。她见情况不妙,裹着被子就从床上跳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些侍女紧追不舍,逼迫得她只好再从桌子上缩身跳到了靠墙的书柜上,像只臃肿的猴子,蹲在书柜一角上:“郡主,你要打要杀都使得,先容我穿上衣服。”
“我呸,这时要起脸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放肆……”一声爆喝,齐献从外头掀帘进来,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披的大氅。旁边的侍女见状,连忙去帮他脱去外头的衣服。齐献抬头看见蹲在书柜上阿柔,脸色都黑成墨染的了:“你还不下来,要上天吗?”
阿柔此刻的狼狈样子,被齐献看到,恨不得将脑袋都缩进被子蒙上,实在太丢人了。但是没办法,公子都发话了,她就算再丢人也得下去。
于是,她反复将身上的被子裹紧,纵身从高高的书柜上跳了下来。
那些追打她的侍女们见状,都惊的下意识往后一缩。那衣柜可是有一人多高,在这些宫廷中长大女子眼里,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无疑不是普通人敢做的。
玲珑郡主见状,怒骂道:“你们这些废物……”
“带着你的侍女出去。”献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很轻易就能看出,他此刻在压抑着脾气不让自己发怒。
“父亲……”玲珑郡主嘟起嘴,虽然还是恼怒的样子,可语气明显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出去。”献的眉头一挑,声音骤然提高。
玲珑郡主下意识的浑身一震,转而眼眶里便充盈起了泪水,望着献:“你吼我?你竟然吼我?”
她身边的侍女们见状,连忙哄着她,将她拥出屋子去了。
献转身走到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抬手掐住了两鬓,轻叹了一声,似乎十分头疼的样子。
阿柔裹着被子看着他,他不开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献起身道:“你先把衣服穿上。”说完径直出去了。
阿柔拿了自己的衣服穿好,用手随便拢了拢短发,依旧在头顶束成一个马尾。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躬身道:“钱氏给小姐请安。”
阿柔惊喜道:“怎么是您?”
妇人抬起头,面上也尽是喜色:“奴婢也还以为,当日一别,咱们主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小姐,您回来真是太好了。”
阿柔上前,扶着那妇人的双臂,细细看着她的脸庞:“不过短短一年,你怎么就老成了这样?头发都白了?”
钱婆子也端详着阿柔:“小姐,您却是长大了不少呢。”她拉着阿柔的手,仿佛就别的母亲拉着自己的女儿:“小姐,不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