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原本是要回绝的,但是身体反应却先与理智,不争气的点了点头:“好。”
那人重新调弦,欲要给阿柔伴曲。
“嗡咚”一声,琴弦骤然断裂。几滴鲜血滴落在琴身上,仿佛骤然盛开的血色梅花。
他低低嘶了一声,望着被断弦割破的手指,却并没有止血的意思。
阿柔终是心软,忍不住俯身将那溢着鲜血的手指拿到眼前看了看,从自己内衬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帮他仔细的将伤口缠上。
齐献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何在,你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阿柔浑身一僵,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移开,而后站了起来:“我小名叫阿柔。”
齐献目中闪过一丝悲凉:“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要和我划清界限么?”他垂下头,丝毫不掩饰浑身的落寞:“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阿柔那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又开始闷痛起来。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去抚慰他,颤声道:“不是你逼我回来的么?”
齐献垂着头不语,许久黯然道:“我的手指被割伤了,不能再为你弹奏,你还能为我起舞吗?”
阿柔点了点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舞蹈了。”她向后退了两步,缓缓抬起双臂,仿佛夜空下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只需要那么轻轻的挥动翅膀,就能飞的渺无踪迹。
齐献忽然将瑶琴掀在一旁,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阿柔面前,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阿柔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任由他抱着:“义父,您还是安坐,看女儿献舞吧。”
话音未落,齐献抬起手来,一巴掌将她的脸打的歪在了一旁,猩红这双目道:“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个?你早都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
阿柔强忍着耳中翁鸣,眼前乱冒得金星,将头摆正直直的望着齐献:“义父,您还是安坐……”
齐献忍无可忍,再次抬起手来。
阿柔非但不躲,反而将脸微微抬起,等着他的巴掌落下。
齐献高高举起的手,在看到她倔犟的样子之时,无论如何再也落不下去。他的声音颤抖着:“齐何在,你要将我逼死是不是?”
“回禀义父,我乳名阿柔,姓田。”
齐献缓缓的将高举的手放下,语气也随之和缓了下来:“咱不闹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我不在乎。”她拉着阿柔的手,从自己的衣领里塞进怀中。将阿柔纤细冰冷的手掌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口:“我把心给你好不好?咱不闹了好不好?”
他的胸膛火热,胸膛中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如果在三年之前,齐献是如今这样的态度,根本不用他做什么,只要他一个眼神,阿柔就会义无反顾的扑进他的怀中,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付。
如果是两年前,齐献这样。阿柔也会感激涕零,以最低的姿态去爱着他。
那怕是一年前,她独居荒山之时。只要齐献一声召唤,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她的心已经几度成灰。就算还会痛,也不过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罢了。
她望着齐献的眼睛:“倘若我说,我要你身边那个堂堂正正的位子,你给吗?”
齐献愣住,仿佛连身体的温度都跟着消退,冰冻。他紧紧压着的阿柔的手,也跟着松动开来。
阿柔将手抽回,努力不让自己去在乎手掌上残存的余温:“你不会给我。那怕你不是齐献,你也不会给我的。”
齐献看着她,眼睛里都是陌生:“你不是说过,你不在乎名分的么?如何又改变主意了?是不是祁修许了你什么?”
阿柔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远远的看着齐献。这个人在她的心目中也越来越陌生,不是吗?
齐献向前跨进一步,眼睛盯着阿柔:“你凭什么用他的条件来要求我?你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又给了我什么?”
提到孩子,阿柔的心再难以平静下来,她向前迈出一步:“孩子呢?他还好吗?”
齐献目中显出了然,向后退了开去:“果然,你是为了那孽种而来。说什么甘心跟我,全是谎话。倘若不是那孽种,这会儿只怕你正和祁修一起逍遥快活,又能想得起我是哪个。”
阿柔见他退走,紧紧追赶:“孩子呢?”
齐献目中尽是讽刺,转身大踏步便走。
阿柔放步便追,被那两个尊神一般的侍卫拦住,只能眼看着齐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娘娘。”不放心她的云墨终于在演武场的雪地里找到了她。将一件灰黑色的狐裘包裹在她身上。钱婆子紧跟其后,看见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样?”
阿柔在云墨的搀扶下,吃力的站起身,摇了摇头:“他不肯还给我。”
钱婆子安慰她道:“王爷自幼宅心仁厚,总会想通的。”
阿柔看向钱婆子,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哭不出来然而想笑:“钱妈,你说这世间的事好笑不好笑。想当初,我那样的求他。他都不肯对我低头一顾。如今他却说我要逼死他。更可笑,他到了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钱婆子轻叹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阿柔摇头:“不懂。”
钱婆子也跟着笑:“不懂证明您活明白了。难得糊涂。”
主仆二人说完,相对而笑。笑的一旁的云墨浑身鸡皮疙瘩直往下掉,连忙劝二人赶快回屋去休息。
阿柔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后破天荒的吃了个肚儿圆。知道撑的实在吃不下去了,才罢休。吃完饭肚子里鼓胀的难受,便由云墨扶着去将军府后的小演武场上散步。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雪,演武场上笼盖着一层绒毯似的雪花。在那绒毯之下,弃着一张瑶琴。琴弦断裂,琴身上嫣红点点。在一片洁白之中,分外醒目。
阿柔走到那瑶琴边,本想抬脚迈过去,但最终还是弯腰将那琴捡了起来。
云墨凑过来看了一眼:“好琴,因何弃在了这里?”话刚出唇,忽然想起昨夜之事,连忙噤声。阿柔反倒无所谓,反正如今的她,不管心里多难过,都哭不出来。也就懒得去动那心神。
她将那瑶琴交给云墨抱着:“得空将琴弦换了。或许等那天咱们揭不开锅的时候,还能拿去换上几斤白米。”
云墨听她说的轻松,悬起的心这才放下,笑道:“娘娘也真是煞风景,对着这样风雅的物件,却说的全是柴米油盐的庸俗话。”
阿柔也跟着笑:“风雅,风雅,你见谁喝风能活的?再风雅的人,你让他饿上三天,看他还雅得起来不能?”
“是,您说的都是。”云墨说着,忽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