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宣,端起书桌上的茶碗抿了口茶,又把茶碗放桌子上。
看着张宣跪在地上也不抬头,也不乱动,神情沉稳不见慌张喜怒,朱元璋心中浮现出出一个男人。
他有浓密的毛发,明明年纪不大,却沧桑的脸,破烂染血的铠甲,笑得像个憨憨,眼神却透着精明。
他双手捧起颗人头,骄傲的禀报:“大帅,鞑子的头头,被我斩了!”
眼前的张宣,面容虽有几分相似,但他到底不是他。
“准!”
“皇上,臣,嗯?”张宣早已有腹稿,如果皇上拒绝就如此这般,定然让他开了金口。
正要按腹稿来说,他突然反应过来:“皇上您,答应了?”
“咱当然答应。”朱元璋笑说:“要不然咱为何让你去送徐先生出宫问诊?”
“难道不是您放心不下徐先生医术,让臣去看看虚实?”
朱元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不中用。你是只长了你爹的长相没长你爹脑子。你也不想想,咱若是要探听虚实,何必用你?锦衣卫中哪个比不得你?”
张宣讪讪一笑:“陛下教训的是。那我现在就去接徐先生出宫。”
“慢着。”朱元璋叫住急慌慌的张宣,沉吟半晌,叹息一声:“虽说徐先生医术精湛,但我劝你还是莫抱太大希望的好。”
张宣脸色刷的苍白一片,嗫嚅着叫了声“皇上”。
“你我都知道妮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朱元璋闭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过往流血的日子,每天都死人,每天都在打仗:“妮儿是看到亲爹死状,失了魂了。”
“人力有时穷尽,岂能违逆鬼神?”
张宣苍白着脸,嘴唇嗫嚅了半晌,终于颓然叹息:“陛下教训的是,本不该报什么希望,权当试试罢了。”
皇上点头称善:“你有这想法,我便放心了。你也不必太过沮丧。你还不知昨晚宫里的事,若非徐先生,此时便是国丧之期了。”
张宣吓了一大跳,忙看朱元璋脸色。见他脸色虽然疲惫却还红润,不像是大病一场的样子。
朱元璋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一把薅过手头一摞奏折砸了过去:“不是咱!”
“你只须知道。徐先生近乎有起死还生之能就是了。对于妮儿的病,说不定会有办法。”
张宣重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但相比起希望,他更好奇昨晚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国丧。无非是皇上、皇后、皇孙、太子死掉。既然不是皇上,莫非是太子?!
张宣连忙掐住念想:不敢想,不能想。皇上既然不说,便是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便不想、不打听,不好奇。
他虽顶着蔡国公的头衔,但毕竟不是皇上心目中的正牌。这是他安身立命在洪武朝的不二法门。
“退下吧。”皇上挥挥手。
张宣战战兢兢的退出宫门外,转身,先是小步快走,没一会儿更是小跑起来,看方向,正是东宫所在。
“如今太医院,朝堂上鱼龙混杂,不知底细。咱往里放一条鲶鱼,搅动这一池浑水,不知能显出多少人鬼来。”
王公公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不差一句。
徐一真显然低估了女人的执著,以及轴。
院子里两个女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唇枪舌剑,偏偏表面上还你侬我侬,听得人心里直犯恶心。
据说太子妃是常遇春的闺女。这可不像是武将的做派,倒像是那些文官。
徐一真在屋里看书,偏这年头房间又不隔音,听着外面现实版甄嬛传根本看不下去,直想出去透透气。
出去?出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在徐一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远的听见外面喊着:“徐先生,徐先生。”
是六爷。六爷来得及时。
六爷喊着“徐先生”进了东宫,迎面就看见两双眼睛。一个温和中带刺,一个冷厉如剑。
张宣汗刷的下来了,连忙行礼:“臣见过太子妃。”
“是张宣啊。”太子妃笑问:“你不在外朝呆着,来东宫做什么?”
张宣像是被老夫子逮住的调皮的小孩,整个人绷紧身子:“臣是来接徐先生给小妹看病的。”
“哦,”太子妃也不废话,示意张宣:“那别耽误,赶紧的吧。要是能把秀儿的病治好,张大叔在天有灵也会极为高兴的。”
张宣听太子妃提到父亲,神情黯然,来到徐一真所住厢房,敲门。
徐一真早在屋里便听得清清楚楚,早把针包备下。
徐一真开门:“走吧。”接着又朝太子妃行礼:“在下这就去看病了。”
太子妃点头,顺便嘱咐了一句:“先生待会所看之人,乃是功臣之后。功臣之后不该有如此结局。先生若能治好秀儿的病,咱必有重谢。”
徐一真没说什么,躬身行礼,心中却泛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