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珍珠随了琥珀到了贾母上房,却见贾母上房内众人都在。见珍珠进来,众人都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尤其是贾宝玉,那眼神透着真实的欢喜。
珍珠平日里做惯了隐形人,如此被众人“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不由浑身不自在,心头越发惴惴不安起来了。低头上前请了安,便垂首不语,眼睛只盯着自己裙角上的淡紫色莲纹看。
耳边而后便响起贾母的声音:“可怜见的,这丫头从前在我这里便是老老实实的,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若不是鸳鸯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呢!”
呃?!
珍珠有些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听贾母的语气是善意的,心下宽了许多。鸳鸯也不会说她的坏话。不过这话不是让她接的。果然王夫人一旁说道:“可不是么,从前打眼过,只瞧她蠢蠢笨笨的,倒都罢了,不妨竟是这么个孝顺孩子,竟是我眼拙了。到底是老太太,一眼就挑了个好丫头。如今给宝玉使唤,我们心里也是放心的。”
珍珠越发奇怪,这都说的是什么?莫不是……
珍珠眼角看见鸳鸯在那里朝她眨眼睛,不由心头一颤,估计就是这丫头把她的事儿说了。故贾母喝“最慈善不过”的王夫人方才有这般言语。贾母倒也罢了,只是从前不曾注意她罢了。当然那也有自己故意隐藏的意思。王夫人就不同了,前番可是挑了她一回不是呢!好在她机灵,不然可有苦头吃了。如今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只用“慈悲”的眼神看着珍珠,仿若那佛堂里的慈眉善目的菩萨一般,却让珍珠不可察觉地哆嗦了一下。忙低头道:“老太太太太谬赞了。”
古有木兰从军救父,今有珍珠卖身救母。且这个孩子还是谦和有礼、温柔和顺的好孩子。伺候宝玉再合适不过了。贾母和王夫人点点头,越发满意。
贾母而后道:“宝玉身上的衣裳,如今越发精细了,你的工力劳不小。”
珍珠忙道:“宝玉的衣裳主要还是晴雯她们几个做的,我不过打个下手罢了,哪里能称得上‘工力劳’二字?”
贾母笑眯眯,道:“做得好,又不居工力,是个好的。在这里这么几年,也从没出过错的。可称的上是‘忠孝两全’了。”
宝玉在一旁忙道:“老祖宗是该好好赏一赏珍珠姐姐才是。”
贾母笑道:“好好好,赏赏。”命小丫头拿了一匹缎子,两个戒指,一个荷包赏了她。又想了一回,叫了一个婆子道:“叫凤丫头派个人去,叫她家里人来,接了回家去住几天。可怜见的,在这里这么几年,她娘不定怎么想着呢!”
珍珠原还不怎么着,如今听了这话,忙跪下,磕了头谢赏。贾母不愧是人精,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旁薛姨太太笑道:“可见是个实心孩子,这东西什么的都不爱,一听能回家去见见亲人,就乐得什么似的。”
王夫人笑着点点头,眼中也透露着满意。
珍珠谢恩退下,外面的丫头媳妇婆子们都顺风耳、眼里眼,见贾母王夫人两大巨头都这样赞珍珠,又赏了好些东西,便都道珍珠要走运了,只怕“前途无量”呢,便都赶着上来奉承。珍珠苦笑不得,脸上越发不敢带出来,只面带笑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一面心底自嘲:
人家韩信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则是“成也鸳鸯,败也鸳鸯”了。往日托了和鸳鸯的关系好,方才能躲了那些是非纷争。不想今日竟也毁于鸳鸯之手。唉!
这边好容易应酬完了,便回房里去。
房里的人早得了消息,见她回来,早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冲里喊道:“珍珠姐姐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见各处出了许多的人,见人人都满面笑容地出来了,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
珍珠哭笑不得,只得寒暄着,心中却是有些烦躁起来。
说话间,已是直到快掌灯的时候,凤姐处来了个小丫头,道:“二奶奶打发人去了,姐姐家里都好,听得了信,就说明儿一早就来接姐姐家去。”
珍珠又是欢喜又是伤心,道了谢,又拿了果子给她,小丫头道谢去了。
说话间,宝玉进来了,看见珍珠,便笑道:“好姐姐,我竟不知道这事,可饶我一二吧。”
珍珠伺候他日久,虽不甚亲近,却也知道他性子。不过是个被宠坏的不懂事的孩子罢了,虽天真不合时宜,却也无甚坏心。况这会子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态度自是好了三分,笑道:“二爷那里的话,说起来,这事还得谢谢二爷。”
说着福身下去,深深福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