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仰头想了想,“好像是几天前高公子登门拜访……对了,高公子,韩非无籍无名,您为何会认识我?”
高兆白了他一眼。
都一起吃食游玩有六七天了吧。
他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官道方向。
韩王的八马车辇正徐徐驶近。
车辇是完全敞开式的,车上四周各站着四名宫卫,车下两边各护着百名,守卫森严。
几人所站的路口距官道百米远,韩非和冯劫顿时严肃起来。
八马车辇逐渐驶近,笙乐逾响。
两人身子摆正。
手中的竹简被抓得嚓嚓响。
“两位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此番行动成与不成,都是滚刀的大罪,值吗?”高兆突然发问。
两人顿时怔愣,扭头望向他。
这几天相处,高兆没有一句话劝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高兆实在想不出适合当下的优雅诗句了,反正大概是那个意思。
而滚刀的大罪,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
“高公子的意思是周游列国,寻找属于自己的伯乐?”冯劫若有所思起来。
“是的,两位都是旷世奇才,都还年纪轻轻,大有时光可以闯荡,此时徒丢性命,不值得啊。”
高兆摇头叹惜,“此处不识人,自有识人处。若全身伤残,甚至是没了性命,他日就是有伯乐也相遇不上的。”
韩非和冯劫沉默了。
“刘公,可否向东君推荐?”高兆忽然问刘修。
“可,可以吧。”刘修很不情愿,这两人一看就是韩人,有些敷衍。
“或可前往秦国,他们现在有召贤令。”鲁仲连在旁边试探。
随从插话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两人瞧了他一眼,没有责怪,只是摇头。
“为何不可?”高兆问。
“我父亲两个月前就是在上党战死的,我怎可食敌之禄!”冯劫咬牙切齿。
“秦,秦之虎狼,不断蚕食我韩……近百城,此仇,此怨,不共戴天!”韩非同样很气愤。
高兆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冯劫,秦始皇时期的御史大夫,他哥哥冯去疾是右丞相,两人与李斯一同上书秦二世,谏言停建阿房宫,减省戍役,以舒解民困,被投狱治罪,后自杀而亡。
他俩的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党前郡守冯亭。
两年前韩国在秦国大军的威逼下,要献上党给秦国求和,冯亭不肯,携城转投赵国,引祸东向,这其中有没有韩廷在暗中操纵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长平之战中,冯亭死在了秦人的斩刀之下。
但冯劫冯去疾两人最后还是投奔了秦廷,为家仇国恨的敌人服务。
韩王之昏聩,就此可见一斑。
两人当时空有才能而投报无门的绝望,高兆现在想想都觉得窒息。
“哼,天下之大,我就不信遇不上伯乐!”冯劫将手中竹卷往地上一扔,悲愤地甩袖而走。
“高,高公子您说得对,天涯何处无伯乐,我还是回去……著书吧,或许我王有朝一日,会看得到我的书。”韩非也是摇头,落寂地转身而走。
“要不来我樱城?”高兆问。
两人顿时停步。
同时扭头望向他,眼睛连眨。
高兆此前见韩非的身份是求学列国的寒士,当然,只是话没有说完全而已。
“樱城现有城卫两百,半个月后会加到四百人,不久的将来我会扩充到一千人的规模,到时候的主要行动是扫清周边北邙、东崤、熊耳之山匪,合适冯公子您一试将才。
樱城百姓现有六千人,多是上党南逃的韩人,韩公子可在樱城一边著书,一边试验‘法术势三治合一’的效果,若验证真为可行强策,他日韩王必定摆驾恭迎。”
“樱城?”两人双眼发亮,又两两互望。
周国似乎没有这座城邑。
“位于邙山上清观山脚,三个月前那里是一片荒芜,后来不断容置上党饥民,现今已是六千人的大邑,高公子为全城主事,可为两位一试抱负,老夫能作证明。”鲁仲连在一旁释疑。
自从被高兆“誉”为白衣骑士后,他喜欢上了穿和高兆一样的黑色衣服,把贵士常穿的鹿裘送给了庆轲,自己整天葛衣麻布,朴素低调。
对于韩非冯劫这两位现在是籍籍无名的后辈,他对郑卫之音更感兴趣,所以高兆去韩府或冯府时只有庆轲陪同,他只在游玩郑邑时才凑下热闹,也是全程不怎么说话。
所以两人一直以为他这个糟老头是大约马夫的存在,随从。
此时听他这般语气,两人眉头皱得紧紧,疑望向高兆。
“我义父,齐人鲁仲连。”
“鲁仲连?!!”
“你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