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耿精忠方略,到底是李光地一人所做,还是与陈梦雷合写,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陈梦雷的《绝交书》,皇上看后,几乎落泪。可李光地更好用,皇上没办法,最后流放陈梦雷了事。徐兄不就是看中皇上这一点恻隐之心,才竭力看顾陈梦雷吗?你还指点他,研读周易,专攻在下所长,盼他学成,将我压倒。如何?可有半点不对?”
徐乾学此刻才意识到,他这些年,一举一动,无论大小,都在高士奇眼中。
“我若依你,此事如何收场?”
“当然是我去向皇上求情。徐元文的名声依旧都坏了,便是他一力担待吧。徐兄回原籍,享两年清福。刑部尚书做不成,明史还是可以修修的,一个清贵翰林跑不掉。徐家,可以看下一代。”
高士奇把表面功夫做足,亲自把颓废自责的徐乾学送出大门,扶上马车。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狂喜,默默站在寒风中快一盏茶时间,才回身入府。
站在前面的庭院里,他并不着急进内宅去看夫人,身上的得意还没有散尽。相守多年的妻子,不需要知道丈夫其实并非如想象中光风霁月。只有她,高士奇不想伤害。
快了,除掉徐乾学,再拿捏住李光地,皇上身边就没有可以被视为对手的聪明人,他,高士奇,一个幼年丧父,一度穷到卖字为生,连科举都未曾正经参加过的文人,即将位极人臣。
过往一幕一幕,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自己如何卑躬屈膝,讨好索额图的家奴,得到跪在地上奉承他的资格;入翰林后转投明珠,眼看他富可敌国,权倾天下,又转眼之间,沦为乾清宫的看门狗,苟延残喘。
全都,愚不可及。
钱妈挎着个竹篮,从集市上回来,远远看见自家老爷穿得单薄,就对着风口,一动不动站着,急忙小跑过来。
“哎哟,我的老爷。您要是病了,夫人还不得急死?好歹把大毛衣服穿上啊。”
“无妨,我这就进去了。正好换衣服进宫。皇上要见我呢。”
钱妈服侍的日子久,一眼就看出高士奇今天心情不错,又提起给少爷买丫头的事情。
“过了这会儿,行市恐怕又上去呢。老家又没有京城这么些好的。老爷之前不准买,说养活不起;现下皇恩浩荡,赐了银两东西下来,家里也宽裕了,是不是再看看呢?”
“若说买人,还是回老家吧,至少知根知底。这个冬天,你们三个多担待着,把太太看好。我给双份儿的月例,过年另有赏钱。”
钱妈脚步轻快地去厨房把菜归置好,又进屋子帮高夫人找衣裳给高士奇换。老陈在窗外禀告,说来了两个太监,接老爷进宫,高士奇在脑子里再次确认一遍,要跟皇上说的事情,才出去跟太监们问好,坐上马车。
西安门离宫里很近,没多久就进了西华门,直奔乾清宫。高士奇一下车,没看见梁九功,反而是张顺等在那里,心下已有三分明白,拱手行礼,又递银子过去。
“许久不见张公公了。”
“高大人收着这个吧。奴才可不敢拿。您的银子,都是皇上赏的呢。请吧,四公主等着您的大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