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骑着的那匹白马就疯狂地甩起了蹄子,仰头长嘶,奋力地想把人从自己背上撂下去。
周围的侍卫见状,连忙奔跑着朝着马匹围了过去,还没有到跟前,皇帝就已经顺着倾斜的马背,翻身溜了下来,拽着缰绳使劲儿的往下拉。
他靴子蹬着地面,蹭起了一阵尘土,跟那不听话的骏马较起了劲儿。
皇帝已经四十一岁了,但是依旧身手矫健,硬是拽着那马儿低了头,才随手甩了缰绳,扔给了身旁的侍卫们,自己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
他的背后,几个年轻的侍卫们依旧手忙脚乱地,拽着马儿较着劲儿,想要将马儿拖回来。
武柔看着他一身明黄常服,潇洒行来的身影,真的能想象出他当年做秦王时,在阵前冲锋陷阵的威武样子。
他是世人崇拜的神话,文武双全的一代明君,多少文人志士仰慕追随。他见过的风景,遇见过的困难,摞起来比她的命都长。
那么,她一个十六岁,没有什么大见识的女子,到底哪一点儿能让他倾心,甚至忽略掉这相貌上的不合心意呢?
“武才人,你说那白马为什么不愿意让父皇骑啊?怎么也训不好,父皇说训好了就带我遛弯,都等了一个多月了,还是不行。”
晋阳公主头上戴着遮挡风沙的帷帽,跟武柔还有晋王站在马场的栅栏外,失望地说。
那匹白马是吐蕃求亲使臣进供的财物之一,长得十分的神俊,皇帝喜欢,公主见了也喜欢,非要想骑。
皇帝就答应她,等训服了之后,就带着她在宫里四处遛一遛。
今日皇帝觉得大约可以了,专门带着晋阳公主来马场等候,结果骑了还没有两圈,不知道那马又发什么疯,又不听话了。
“或许……越是好马越是有些傲气吧。”武柔解释说。
晋阳公主听闻,苦着脸仰头说道:
“怎么这话这么熟?……反正不管动物还是人,但凡好的都有臭脾气呗?……这不对,比如哥哥就顶好,他就没有臭脾气。”
武柔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斜了眼睛看了一旁的晋王一眼,今日晋王又是平常的样子,头上只有发带,没有戴冠,温柔内敛,端庄沉静。
他看着远处走过来的皇帝,声音温和地说:
“犀子,将你哥哥跟马比作一块儿,可有良心?”
这个时候皇帝到了近前,从栅栏里头拐了出来,恰巧侍卫们拽着那匹白马也过来了。
皇帝抬手挡掉了宫女递过来的盥洗巾子,招手让旁边司马监的马官过来,从他的手里拿了马饲料,一手拽着马的缰绳,一手喂它吃东西,不悦地说:
“这马倔劲儿真够大的……犀子,估计你是骑不成了,这马性子不稳,带你太危险。”
晋阳公主很失望,声音绵软的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扭过头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似乎立马就心软了。
然后他无奈地皱了皱眉,那凌厉又黑漆的鹰眉一皱,威严和杀气便盖过了他的文气,说:
“那怎么办?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
武柔看着那马漂亮的外表,油光发亮的皮毛,想了想说:
“陛下对它还是太好了,要我说,鞭子铁刺刀子,挨个用一遍,总有让它屈服的时候。”
皇帝正抬手喜爱的抚摸着那马的头,听了这话扭过脸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武柔,微笑着说:
“要真按你说的来,这骏马可就不骏了,未免太过可惜。”
“阿柔觉得不可惜……它再骏,不给人骑,那不是跟没有一样么?”
皇帝听闻,拍着马脸笑出了声,颇为赞赏地说道:
“你说得有道理,取舍果断,不愧是武士彟的女儿,你要是个男儿郎,朕高低得赏你个官儿做做。”
武柔听闻,喜滋滋地低下了头。
晋王听了她的话之后,便一直侧目看着她,眼神恰到好处的不赞同,此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温和地说:
“世上可供人骑的马那么多,为何非得折磨的它也一样?武才人身为一个女子,未免性子太过霸道,有失宽厚。”
武柔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刚抬起眼睛,想着怎么反驳。
皇帝就看了晋王一眼,淡淡地说:
“小九,像你一样太宽厚了也不行啊。你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让人捏住短处。
这驯马和用人一样,得恩威并施,刚柔并济,皮鞭抽得,精料也得喂。
若只是严苛刚硬,驯来的恐怕都是谄媚平庸之辈,难得良驹骏马,名臣良将。
可若是只有宽容仁慈,便容易纵容狂悖奸佞,滋生不臣、谋逆之举……你们两个的性子各有利弊,彼此匀一匀才正好。”
他拍了拍那白马的额头,顿了顿又说道:
“太子我不担心,他甚合我心意。你性子宽厚,日后辅佐他要适当劝谏,不可过于执着于宽厚仁慈,兄弟之间再因此生了嫌隙。”
晋王听闻,微微思索了一二,便认真地俯首行礼道:
“是,父皇,儿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