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左右回到家，她已经把房间打扫得焕然一新，桌上还有几盒子卤鸡之类的下酒小菜，一箱老白干靠在墙头。

“你还敢喝？”左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身上的酒气没走，不敢回去。”

“继续喝下去，明天也不会散。”

“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明天我就被送去鸡不生崽鸟不生蛋的非洲当修女，我家人也不是善茬，一辈子痴缠一个男人，最见不得别人相爱。”她胡乱编了一个由头。

左右脱掉大衣，盘膝坐在小地毯上，夹起一块卤鸡背，她马上倒了两杯酒，“卤鸡下烈酒，地狱也肯走。”

一杯碰一杯，知道自己的酒量摆不上台面，豪气不收，手脚的功夫却多了许多，貌似公平地一人一杯，实则她每杯均有残留，再加上给他倒满，一瓶酒至少也少喝半两。

他真是有酒兴，她却是任务在身，眼看酒已差不多了，左右的舌头已经打结，头微微耷拉着，“我妈一辈子没出村，我的家人一辈子没出村，就我，我他妈的不生性，跑出来了。”

“见见世面，多好。”她装得不胜酒力，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左右闷了一口，苦涩地说，“我家山青水秀，算得上神仙境地，就是土太少，全部夹在石头缝里，苦啊，全村人都苦。”

“人活着，谁不苦！”她心里的苦，倒出来估计能装满一屋子，“有谁能平平顺顺一生？林浩天也不敢这么说。”

“你不懂，你不懂，活得太苦了，我想不明白我的父母，为什么一定要守着一个破匣子，就因为老祖宗的一句承诺，可他妈的承诺值多少钱啊，凭什么一句承诺就让我左右两家守了五千年，而林浩天花天酒地，不停地换女人。”

五千年！

她的大脑细胞已经十分迟钝，生怕自己听岔了，使劲地掐自己的腿，伸出一只巴掌，“五，五千年？”

左右的眼睛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她的手指，她拍拍他的肩，“你不想去守，我帮你去守，没关系，我不怕苦，我正愁没地方躲。”

“你去不了，你真的去不了，十五座大山，翻到你怀疑人生，还有十几个涵洞，你得泅水，每一个涵洞都有可能要你的命，破鬼地方，孩子是公的，连鸟都是公鸟。”

“那你妈？”她突然捂住了嘴。

“全村就左右两姓，左家生个女儿嫁右家，右家其他的儿子虎视眈眈瞄着，一有机会就下手，还不知是谁下的手，右家女儿嫁左家也同样，谁都……算了，他妈的，真的不象话。”

“你不想回家吗？”她的舌头真的大了，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最后一点点清醒。

“不，我永远不回去，永远也不，我看不下去了，愚忠，就是愚忠，他早把左右将军忘了，过他的逍遥生活，哪记得左右两家的苦。”左右骂完，软塌塌地倒在地毯上。

她摇摇脑袋，整壁家具都在摇晃，扶着墙勉强站起来，又顺着墙溜了下去。

她醒了，四仰八叉地睡在地毯上，脑袋胀得要命，狂饮劣等酒的唯一后遗症即是醉后发誓再也不喝，醒后忘得干干净净。

脑袋像一颗沉重的钻球，挂在稻草似的脖子上，能把脖子拉断，腿与身子折成L型，腰很是酸痛。

左右已不在，估计已经去上班，她穿上大衣离开他的房间，两天的缘份竟然未说再见，再见这词实在怪异，隐含着虚情假意的想念，不管左右会如何想，反正两人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