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琳暴跳如雷,在他看来这是赤果果的挑衅,这是打他的脸。
这时,不知道从哪传出一道风,说何凤琳的秘书是被王桥崖杀得。
王桥崖何许人也?那可是后世被誉为民国第一杀手的存在。
此人自幼读书,聪颖过人,少年时期目睹官吏豪强压榨人民,恨之入骨。
向往荆轲、聂政,以侠义自许,以改造社会为己任,每与青年志士谈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慷慨悲歌,不屈不挠,邻里友人多赞王桥崖有古之烈士遗风。
王桥崖曾在清末最后一次府试中名落孙山,后做过短期的乡村老师,在当时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1911年,王桥崖与乡人响应老孙的隔命主张,担任合肥隔命军副司令,在隔命爆发后,王桥崖准备趁乱将老李在合肥的产业据为己有,结果差点丧命。
两年后,在通缉下,王桥崖被迫流亡魔都,初来乍到的他只有混迹于劳工之间,每日在码头卖苦力,夜晚和妻子则窝在租金低廉的亭子间,饱尝了贫困的辛酸。
民国初期的上海滩,鱼龙混杂,流氓当道,以黄麻皮和杜莱阳为头目的漕帮横行一时。
在魔都这座冒险者的乐园里,王桥崖很快以过人的组织领导能力,将数千在沪皖籍工人拧到一起组成帮会-——釜头帮。
一方面是保护在魔都的皖籍劳工不受欺负,另外一方面就是铲除汉奸和卖国贼。
他们人手一把斧头,几百把斧头顿时把上海滩搅得昏天黑地,釜头帮从此声名鹊起。
王桥崖靠着几百把利斧在上海滩愣是闯出一片广阔的天地,因他字九光,江湖习惯尊其为“九爷”。
当时已在上海滩站稳脚跟的黄麻皮,面对来势汹汹的釜头帮,也不得不嘱咐手下门徒:
“以后碰上釜头帮的,尽量离远点!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我们惹不起。”
这两年,直系的江苏督军老齐与皖系的浙江督军卢勇翔为争夺魔都而明争暗斗。
卢勇翔以亲信何凤琳为淞沪护军使,老齐则委爱将许国亮为魔都警察厅长。
卢勇翔为剪除老齐的臂膀,便四处寻找侠士铲除老齐。
因彼时王桥崖与卢公子已熟识,且豪爽仗义、敢作敢为,加上曾参与示威游行的王桥崖被许国亮通缉追杀,不得不四处躲藏。
卢勇翔遂托王桥崖杀许国亮,并交给王桥崖二万银元为经费。
王桥崖欣然同意,即召集心腹徒众等,取一万银元分发下去,限一个月内完成任务。
然而这些帮会徒众均是魔都的“三光码子”(即吃光、用光、当光),有了巨款便先去四马路吃喝女票赌,三个星期过去后,许国亮居然毫发无损。
这时王桥崖真的急了,将徒众招来训骂一顿,又掷出五千银元,限一个星期必须取来徐的人头。
两天后,王桥崖的徒弟获知许国亮每日下午必至大世界对门的温泉浴室洗澡,王桥崖得报后大喜。
这天,王桥崖早早到达大世界附近守候。
当许国亮泡澡出来,正要上车时,王、郑从藏身处冲出双枪并发,弹弹命中要害,许国亮当场毙命。
这次刺杀成为民国时轰动一时的案件,一时间,杀手王桥崖的名号响彻上海滩甚至整个华夏。
王桥崖为卢勇翔除去一心腹大患,卢勇翔为酬谢,除再赠重金外,委任王桥崖为浙江别动队司令,并在湖州与老戴、老胡结为金兰兄弟。
没想到两年之后,卢勇翔兵败下野,王桥崖的别动队也只得作鸟兽散了。
王桥崖只好去投奔老胡,得了个混成旅长。
不久老胡暴病身亡,王桥崖又率部南下粤省,并在这里结识了常凯申,紧接着被派到魔都来工作,鼓动北伐。
总的来说,王桥崖这一生是比较传奇的,跟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但从不杀无用之人。
江湖陡然传出王桥崖杀了何凤琳的秘书,这件事多少有些悬疑。
朱传仁自己都一头雾水,何况王桥崖呢?
但别人信不信不知道,何凤琳是信了,他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王桥崖干的,别人也没那个能力。
一气之下,何凤琳当即召集军队奔向釜头帮老巢,只是没想到,他们去的时候,釜头帮已经人去楼空了。
别说人,耗子尾巴都找不到。
而此时,王桥崖正在楼外楼的三楼雅间里跟朱传仁相对而坐。
“为什么?”王桥崖问。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你一届好汉被一个昏庸无道的军阀收拾了。”
王桥崖眼睛眯起来,似是在打量对方:
“恐怕不仅如此吧?”
“那还能因为什么?”
“我与何凤琳的秘书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而魔都又突然传出一阵风,说对方是我杀的,这里头要是没有人暗中操作,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王桥崖沉声说道。
“呵呵,所以你觉得那个暗中布局的人是我?”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且你又在关键时候通知我何凤琳要来,难道不是因为愧疚?”
“哈哈~如果你去写话本,我倒是愿意买一本来看看~”
“你不承认?”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说了,我觉得你是好汉,不想看到一位好汉死于非命,这很难理解吗?”
“你朱三少爷可向来是无利不起早。”
“我难得发一回善心,还被人误解,上哪说理呢?”
见朱传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桥崖也拿他没辙,闷头灌了口酒:
“不管如何,我的釜头帮被这么一整,可是走投无路了。”
“呵呵,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东山再起,不过在魔都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桥崖总觉得对方说话有些幸灾乐祸,他依然觉得这事儿就出在朱传仁身上。
但他拿朱传仁没办法,便没再吭声,用筷子夹了两口菜吃下去。
“王先生,你现在真的没有落脚处了吗?”
朱传仁冷不丁开口。
“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三少爷可怜我等,要给我等一个安身之所?”
王桥崖面带讥讽,似乎在挑衅。
“为什么不可以?”
王桥崖微微一怔,彻底被朱传仁搞蒙了,摸不清他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呵呵,王先生无需多想,我不过是想帮你个忙而已,你要是拒绝,我也无所谓。”
“你不怕何凤琳跟你秋后算账?人家可是魔都王呢。”
“找我算账?为什么?我又没跟他对着干,我们今天见过面吗?”
王桥崖张了张嘴,有些服气的说:
“论财力你不是魔都之最,但要是论不要脸,你绝对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哈哈,多谢夸奖,不过王先生,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没有落脚地,尽管来找我就是,我肯定会伸出援助之手,不为别的,就当交个朋友。”
这话算是戳中了王桥崖的胃口,他这个人生的一身豪气,出了名的讲义气,这方面他跟朱开山倒是有一拼。
“那就谢谢了,但我觉得传言不假,你朱三少爷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样帮我必有所图。”
朱传仁苦笑道:
“谣言害死人呐,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提点什么,还真就说不过去,那就这样,你帮我帮一件事,我帮你们度过这一劫!”
王桥崖这才放松下来: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你轻松,我也放心。”
顿了下:
“说吧,要我做什么?”
“弄清楚是谁要杀我,找出来,干掉他!”
他心里有种感觉,这两年对自己的暗杀,十有八九是罗家栋搞出来的。
当然,他一个人的能力还做不到这种程度,身后必有大人物在撑着,是谁?
克莱门特、何凤琳?都有可能。
不重要,既然以常规手段查不出来,那不妨剑走偏锋,让王桥崖以他的手段和门路试试看,万一成了呢?
退一步讲,就算不成也无所谓,给王桥崖找个落脚地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问题,什么都不会损失。
以他现在的能力,随手下一步棋,起效果了是意料之中,没起效果也无所谓。
“有人要杀你?”
“一直有人想弄死我,这两年针对我的暗杀没有十起也有八起,每次都被对方跑掉,我也很无奈。”
王桥崖幸灾乐祸的说:
“那你应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还出来招摇?嫌自己命长?”
“呵呵,我可不是在家里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有人要弄死我,那我就给他机会,但要是不小心被我抓住,那他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朱传仁这话说完,王桥崖这种久经鲜血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惹了你也是嫌命长~”好半天他憋出这么一句。
“怎么样?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你先说说,准备怎么帮我们避开何凤琳!”
“为什么要避开?你们只要大大方方的出现在租界就行了,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租界闹事!”
王桥崖微微一愣,恍然笑道:
“果然啊,传言还说你狡猾如狐,现在看,传言真是一点不虚~”
“过奖~”
王桥崖叹了口气:
“但在租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相信我,何凤琳的好日子没多少了~”
朱传仁意味深长的这么一说,直接把王桥崖说蒙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觉得军阀混战还会持续多久?”
“不知道,五年?十年?”
“我判断最多不会超过五年,就会见分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了这么久,也到了该一统的时候了。”
朱传仁这句话倒是让王桥崖刮目相看,以他的年纪能说出这话,说明他对这个世界已经看透了。
“好吧,在你看来,何凤琳必然会是被剿灭的那一个。”
“当然~”
王桥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抄起筷子扒拉两口:
“我再提个要求。”
“你说~”
“以后让我免费在楼外楼吃喝吧?”
这回轮到朱传仁发愣了,随即大笑:
“哈哈哈~好,就在我的包间,你随便吃!”
王桥崖抱拳拱手:
“多谢~”
等他走后,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剩饭,许大力啧啧咂嘴:
“这人真是杀手?怎么跟饭桶似的?比丁三吃得都多。”
“呵呵,杀手这个职业,有今天没明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自然没人愿意亏待自己,我可是听说这个王桥崖的老相好可不少。”老谭开口道。
“也是,不过三少爷,这事儿真要交给他来办?能行吗?”许大力不放心的问。
“有什么不行的?就算办不成对我们也没损失,成了那就是意外之喜。”
朱传仁开口说。
“好吧,那要不要我盯着他?”
“不用,你们不用管他,就当他不存在,另外,老谭,你在租界找个地方租给王桥崖他们。”
“我知道了三少爷。”
“嗯,还有大力,你继续找罗家栋,我总觉得他离我并不远,甚至就在我身边~”
以己度人,如果是自己,想要报复一个人,甚至会选择灯下黑的方式。
“是~三少爷,我一定先王桥崖一步把人找到~”
朱传仁摇头微笑,这孩子有股冲劲儿,是好事儿,但这不代表靠冲劲儿就能把事办成。
“对了,何凤琳的秘书处理干净了吗?”
许大力点了下头:
“三少爷放心,弄死以后直接沉江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亲自去了趟他家里,把钱和所有文件全部搜走。”
“嗯,干得好,那些文件发现有用的东西了吗?”
许大力摇头:
“我没看,文件拿到手以后就交给老谭了。”
这个许大力倒是聪明,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到时候朱传仁就该为难了,为难是不是要弄死他!
“老谭?”
“三少爷,那些文件有不少是何凤琳军中机密,我正在整理,整理好后向您汇报~”
“嗯,这么看的话,弄死他倒是有些可惜了。”朱传仁摸挲着下巴,有些遗憾的说。
这次还是着急了,一个活着的,为他所用的秘书,那才是好秘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