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声贯穿全场。
众食客惊慌,连忙将目光投向角落。
见是个身条健硕、背着阔剑的郎君,乱糟糟一头长发,精赤的上身满是伤痕,埋头抿酒辨不清长相。
只身后背着的那把阔剑,与左手鲜红的血色,令人印象深刻。
众人注视里,他抬起头来。
一双黑底红瞳的眸子,仿若鬼魅,教一众食客慌忙起身。
而莫诳语与夜神月,却是先看清了这郎君脚下。
一双锃亮反光的甲靴,足底垫起二指高的高跟。
骑兵军靴!
“髯贼好胆!”雷曦是个躁性子,不由分说已卷起风来,冲杀过去。
一时间,全场大乱。
满眼是奔逃的食客,翻桌倒凳一派混沌。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出酒楼,向远而去。
“你先看住她。”莫诳语摁住夜神月手腕,急道:“立刻通知赵功名,要派足够多人过来,这人必须要活捉!”
夜神月重重点头,便领着不舍桌上菜肴的苏乞儿离开。
莫诳语心头不禁泛起激动,他有一种强烈预感……那困在他思路上的枷锁,即将迎刃而解!
……
今日,雷曦怒不可遏。
怒的不是被人唇枪舌剑声讨了一番。
而是他人肺腑之言,她无可辩驳。
欲行好事却受阻,阻她的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这该死的世俗。
她无从下手,倍感迷茫,遂怒不可遏。
于是动作愈加匆急,不知从哪儿迸发出的力道,与那背着阔剑的人影愈加接近。
忽然间,那人影急停。
雷曦遂也止步。
转看四周,竟已来到潭州边郊,草长莺飞清爽之地,再向前十里,便出了镇碑范围。
“姑娘……”那人影转身望来,咧嘴笑道:“你可知某家方才救了你?”
“一个不慎,你可就身化石伥,将那酒楼里食客尽数杀绝了。”
雷曦浓眉猛皱,“好哇!原来城中石伥皆是因你作祟?!”
血手郎君哈哈大笑,“若归根究底,确是因为某家不错。”
“怎生?你要在此了结诸事么?”
这种问题,不用回答。
雷曦握拳起势,马步大开,内力催动使身周光焰飘摇、发丝飞舞。
便已是最好的回答。
这般回应,却让血手郎君再次发笑。
“你尚不曾‘炼精化炁’,只一身浑厚内力,半点真炁也无,又如何敢说这大话?”
雷曦不语。
只将内力满灌双足,轰的一声草碎石飞,身如利箭转瞬横空而至。
一脚迎面直蹬,使四下春草倒伏,瑟缩似的紧贴在地。
血手郎君不闪不躲,剑也未动,反而挺胸去接。
一抹血色在其胸前骤亮。
继而轰隆一声巨响!
一阵狂风自雷曦方向吹拂而来,教血手郎君发丝狂舞。
乃是她声势骇人这一击,所带起的劲风。
然……
血手郎君岿然不动。
这一脚蹬在胸口,汹涌力道却似泥牛入海,不见半点波澜。
雷曦脸上闪过错愕。
又见血手郎君歪头狞笑,只抬手一拨,雷曦顿是一个趔趄。
却没见他趁胜追击,反倒敞开胸怀来,朗朗大笑。
“来,再试试!”
雷曦勃然作色,蓄满内力的一拳立时破空而出,狠狠印在对方心口。
啪!
又是炸响,气劲扩圈而散,引得烈风不止。
血手郎君依旧岿然不动。
于是雷曦拳打连环,照着他满身要害,内力如水泼洒般倾泻出去。
足足数息,只见狂风连卷,不见此人退步。
忽地他血臂一起,左右连闪,已是单手将雷曦一双腕子捉住。
“不是这般。”他仿佛恨铁不成钢,摇头咋舌,“某家真炁才只一丝,只能护住些许地方,为何偏要一下下来?不懂变通么?”
此时此刻,雷曦除却讶然,更多是惊惶。
此人与她,俨然是两个级别!
血手郎君向前一推,将雷曦推开去。
“快些走罢,莫要败了某家的兴。”
雷曦气急。
今日对骂不成,竟连拳脚也输?
这时。
“此人说得不错。”身后有手搭在肩头,“你实力已有,可对敌经验不足,上次对那两妖时便捉襟见肘,还不警觉么?”
雷曦愕然回头,正是莫诳语。
他宽慰一笑,“好生看着,与你打个样。”
说着已迎上前去,浑厚内力透体外放,似火飘摇。
血手郎君仍旧是笑,“你二人皆是一般货色,何来的胆气好为人师?”
雷曦见莫诳语内力外放与她无异,心知二人是一级别,敌不过对方,遂抬手欲要劝阻。
可不知怎的,她说不出口来。
这间隙里,莫诳语已扑身而上。
动作毫无亮点,速度更是中规中矩。
血手郎君见了,已是嗤笑。
随手一拳挥出,便准备击退来者。
却不料,莫诳语前冲的身子又是一沉!
血手郎君一拳挥空,手中白雾犹未散时。
莫诳语已举起右手,环其腰间转出半圈,一瞬转至对方身后。
霎时间,双手环抱对方腰肢、沉马提身猛是向后下腰,动作一气呵成!
一式背摔,提起面露错愕的血手郎君,狠狠砸落在地!
嘭!
泥尘飞溅里,莫诳语松手起身,凑前又是一脚抽射。
沉沉闷响中,血手郎君已狼狈翻滚出数十步,一身裹满草屑泥碎。
雷曦仿佛不能置信,继而却是大喜,盯着莫诳语的背影不愿挪眼。
远处,赤骥已带人赶到,远远便望见了这一幕。
“人火行郎君都已在场,还叫我等来此作甚?”
而那血手郎君,起身后又大笑起来。
“好!还有么?”他转了转脖颈,脆响里神色愈加兴奋,“再来!”
莫诳语亦是浅浅勾嘴。
“且多着哩,再来!”
霎时间,两人相对而来,杀在一处。
……
远在城中。
有一斩妖司小吏来到夜神月跟前,拱手行礼。
“小人阿七,见过小旗官。”
“看住这乞儿,莫让她走脱了。”
夜神月说完,难掩心中焦急,飘然而去。
那小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良久良久。
忽然森冷轻笑。
“近在眼前,却辨不出在下么?”
笑罢,小吏又看向懵然的苏乞儿。
“你啊你……该拿你如何是好哩?”
苏乞儿呵呵傻笑了一下。
随后。
“哪儿来的狸奴,身上怎有‘修罗炁’?”
她语气陡然变得平缓,眸子里哪儿还有半分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