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祥和的秦家庄,到底是怎么生养出来这样的孩子的……
不过他知道李源是知识分子,读书多,还是有些敬重的,再加上疼他是老小,所以倒没再反对,只能对李江道:“你们注意分寸,别闹成笑话了。”
李江却已经信服了李源刚才那番话,只要是正经琢磨就好。
三人乐的不行,道:“放心,闹不起来!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要招呼几个兄弟去借钱。
没被点名的老四李湖问李源道:“老幺,咋不让四哥也去?”
李源笑眯眯道:“四哥你们性子太老实,骗不了人。让你们去借,你们说假话张不开口,不就露馅了吗?”
“老四、老六、老七是好人,敢情就我们是坏人?”
几个哥哥上前揉他脑袋,李源也是哈哈一乐。
相比于后世流行的“断亲”,在当下这个无论生产力还是生产关系都极其落后的年代,家族血缘们之间的凝聚力是空前的。
因为只有家族团结,才能活下去。
越是团结的家族,活的越好。
当然,有一个明理公正的家长,至关重要。
幸好,因为李桂读过几年书,所以李家的家风很正。
……
土屋内,陈设只能用朴素简陋来形容。
但十分整洁。
进门正屋被一面墙隔成前后间,前间摆放一八仙桌,正面墙壁上挂着伟人像,后间则是厨房。
东屋住着老两口,挑起门帘进去,就看到贴着北墙砌的大板炕,东西都到头。
床上铺着毡垫,和几面床单缝起来的大床单。
这样的炕硬光光的,年轻人睡的腰疼,适合老年人和孩子。
娄晓娥被李母拉着手坐在炕沿,心里暗道要不是屁股上有肉,非得硌着不可。
不过这思维也是一晃而过,因为她此刻面对着一堆红包……
李母笑眯眯道:“姑娘第一次上门,不管按哪里的习俗都是要包红包的,是男方家里的心意。本来你几个嫂子都劝我,说老幺不容易,上班五年了,工资基本上都寄给家里了,新媳妇上门,咋样也不能亏着,得给老幺长脸。可我当婆婆的,不能这样办。为啥啊?
不是拿不出来,能拿出来,可打你大嫂子第一次来,当时实在穷,就给了两毛。然后老二媳妇、老三媳妇、老四媳妇一直到老七媳妇,都是两毛,我也跟她们说明白了。
咱家人口多,我们当老的行事要是不公,那家里肯定要乱七八糟。给哪个多了,那不是疼她,是害她,往后妯娌间相处,也膈扭的慌。”
娄晓娥虽心思单纯,看着傻乎乎的,但也不是真傻,她自然知道好歹,道:“伯母,您做的对呢!嫂子们对源子那么好,怎么能让她们生气?”
大嫂三十几许的人,看起来要老的多,但性子显然泼辣,看着娄晓娥扬起眉尖道:“不能让我们生气?”
娄晓娥下意识的点点头,大嫂把手里红包往她手上一塞,道:“那就把我们的红包也收着,老嫂是母,小叔是儿。我可是拿老幺当儿子在养,晓娥,你得收下。”
娄晓娥接过手就觉得不一样,厚不少,她忙道:“大嫂,这也太多了吧?”
大嫂哈哈笑道:“能有多多?老娘不能坏了规矩,不然我也说她偏心。凭啥俺就给两毛,新媳妇给五块?不过她不能坏规矩,我们当嫂子的就不讲究这些了。
再说这钱对别人来说多,对你来说一点也不算啥。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皮鞋,我们干三年攒下的工分也买不起。所以别讲究这些,就是我们当嫂子的心意。
不然沾了老幺那么多便宜,这个时候再不表示表示,就是我们当嫂子的不会做人了。”
其他几个嫂子也都给红包,娄晓娥一时作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没和女眷同坐,一直搬着凳子在窗边坐着的李桂开口道:“晓娥啊,收上吧。她们是大的,该给。我听说李坤考上了中专,礼拜天放假去找他叔,他叔忙的没功夫理他,还是你带着他去吃了烤鸭?”
娄晓娥不好意思道:“伯父,李坤是晚辈嘛。那天来找源子看病的人太多了,本来他周末是休息的,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些从南城跑来看病的。那些病人家里都很穷,去不起医院。源子没法子,只能加班了。”
李桂笑道:“应该的。他又问人家要面了没有?”
娄晓娥忙道:“要面,是因为人太多了,实在看不过来。而且那些面他自己一口没吃,都捐给烈士家属和孤寡老人了。街道表扬了他好多次呢。如果病人实在太穷,诊出脉象来太虚弱,那他不仅把面送还,有时候还贴补一些药材。
源子说不能不收面,不然以后四合院大门都站不住了,都是人。不过他要面,大家也没觉得不好,反正他的好名声都传到前门大街了。”
看着她骄傲的小模样,李家人都笑了起来。
李源和几个哥哥进了屋,李池他们就在外间八仙桌边坐下了,一屋子弟媳妇,他们不会往里挤的。
李源倒没这个忌讳,他最小,挑开门帘进屋后,看了眼娄晓娥脸上的笑容,也笑眯眯的笑了起来。
大嫂打趣道:“看把老幺高兴的,这可是真要娶媳妇了!时间过的快啊,我生李坤那会儿,源子才五岁,看我给李坤喂奶,跑过来非要吃奶,老娘打也不行。我没法子,就一边喂一个。”
一屋子大笑声中,李源挠了挠下巴,道:“我说只要我在,李坤吃饭的时候总爱捂着碗护食,原来是防着我呢。这事儿我还真不记得了,光记得有五嫂,其他嫂子还有没有……”
七嫂比他才大三岁,但农村人也泼辣,瞪眼道:“我倒是想喂,我让你吃你敢不敢吃!”
李源忙拱手认错道:“七嫂,您凑什么热闹啊……我是说二嫂、三嫂她们大我十来岁的。”
二嫂风轻云淡笑呵呵道:“我喂李坚的时候,你在一旁馋的嗦大拇指,我倒是舍得给你吃,可你二哥拿着棍把你打跑了。你要记恨,去找你二哥算账吧。”
又是满堂大笑,娄晓娥都觉得又羞又好笑。
李桂也笑骂道:“从小属他最孬。又馋又懒还爱哭,都说他是我们家的八姑娘。”
娄晓娥本来还绷得住,可听到“八姑娘”一词,就一下绷不住了,咯咯笑个不停。
这一傻笑,就笑出了农村人的气质,和李家人的气场一下就融合在了一起。
外间听到动静,李池跟老四、老六说道:“这姑娘好,不端着,没心眼儿,和老幺配。”
老六李洋乐道:“大哥说的对,老幺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能算计,就得找个这样朴实些的才能过日子。要不然日子该咋过?说起来,这丫头比老幺还像咱们家人。”
李池自己能说小的,却不愿听别人说李源,其他兄弟也不成,他皱眉道:“老幺这么能算计,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还当哥的……”
李洋哭笑不得道:“大哥,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李池却道:“玩笑也不能开,老幺听了心里能好受?”
“得得得!我服了成不成?这老幺,打小身子骨弱,就都让着他。现在都娶媳妇了,还得让着……”
李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不过最后眼睛落在那两大纸箱上,低声笑道:“不过,还好没长歪,是咱们李家人。也不枉小时候我护着他,让秦三柱拍了一铁锹,脑袋顶上现在还留着一个疤。”
闻言老四李湖也笑了起来,脸上都是回忆道:“那年老幺才七岁还是八岁来着?他考试好,把秦三柱闺女都给比下去了,还笑话人两句。秦三柱闺女快哭死了,秦三柱那个二球就要打老幺。老六那年也才十一,拼命护着老幺还大骂秦家猪狗不如,欺负小孩,让秦三柱拍了一铁锨。
老六顶着一头血回来,咱们弟兄几个直接打上门去。大哥和我按倒秦三柱,二哥提刀要砍,三哥一个人举着铁叉子站他家大门口,哪个姓秦的敢上前直接捅死,一人挡下那么多姓秦的。
老五拿着两把火钩子,把秦三柱大儿子、二儿子堵在屋里打的吱哇鬼叫……
那年真是打疯了,谁来都没用,队长来了都不顶用,因为他姓秦。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别说秦家庄,就是整个红星公社,都再没人敢招惹咱们老李家,也有了李家八大金刚的说法。
啧,老幺也算金刚?”
老七李清乐道:“最后不还是放人了吗?”
李池也想起当年的事,他那么沉闷的性子都哼哼笑了起来,道:“秦三柱虽然孬,可他那姑娘是真机灵。叫啥来着?”
李湖也笑,道:“叫秦大雪,说是生她那年下大雪,瞧这名儿起的……不过那丫头真是太聪明了,大人都没办法,她居然跑咱家把老幺找来了,还当面亲了一口,说以后是李源的媳妇,就是一家人了,还挨个管我们叫大伯哥,求我们别打她爹了。
奶奶个熊的,老幺也是孬,冒着鼻涕泡点头认下这个媳妇了,还说让我们当哥哥的给小婶子一个面子……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秦家丫头教的。
可当时不知道啊,二哥被这不要脸的笑的刀都握不住!
院里院外的人也都在笑,爹也被找来了……
除了放人,还能咋整?”
李清嘿嘿直乐,又问道:“她那么聪明,咋没考过老幺?”
李湖笑骂道:“要不我说老幺打小蔫儿坏?他和秦家丫头是同桌,考试抄人家的不说,还偷偷把人家一道对的改成错的。可不就比人家考的还高?”
“真不是东西啊!!”
哥几个一起感慨道。
笑过后,李池问道:“秦家丫头学习比老幺还好,她到哪去了?”
李清道:“我媳妇和她家是亲戚,说是到盛海上大学去了。咱们秦家庄几辈子里出来的第一个!人家将来比老幺还厉害。”
李湖笑道:“能不厉害吗?才几岁就那么能,长大后肯定更了不得!”
李池叮嘱道:“行了,都是小时候闹着玩儿的,老幺那怂货被人笑话几句找媳妇了,就躲着人家走,没出息的很。这事儿活该,以后别说了。都是当大伯哥的,别找小婶子的骂。”
“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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