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倒映圣矛教堂大道中人造的灿烂群星。
它在漫天雾霭中现身,枯竭的反应堆燃烧着蓝白色的一整个太阳。
它在教堂的高塔与女墙边划过弧线,仿佛搭乘着无形的钟摆。
无数残骸自它宏伟的躯干上投下,在圣莫瑞甘的天空燃起落雨般的流星。这些流星带着分断天穹的弧线落入城区,抹平工厂,掩埋街道。
千千万万人刹那间死去。而战舰飞过巢都,继续下落。
“肃清号。”卡鲁日面甲下的嘴唇无声地翕动。
肃清号轰然落地。船尾的龙骨与主干在碰撞中扭曲。沙尘蔽天,风沙以撞击点为中心,化作数百米高的滚滚沙暴,呈环形吞没巢都外的漫漫大漠。
沙海中,瓦沙克抬头远望,风沙在天际的彼端矗立,成为扑面而来的高墙。
肃清号继续滑行,将地面劈开,在沙漠中刻下一道五百米深,二点五公里宽的巨大沟壑,沙尘沿着沟壑的两侧和尽头吹散,成为第二轮排山倒海的沙砾之墙。
在圣莫瑞甘的围墙之前,沙砾之墙拍击铁臂,仿佛巨浪挑战海堤。
星球开始颤抖,地壳开始悲鸣。地震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发生,建筑倒塌,道路裂开数十米宽的深渊。
空气中充满了末日的咆哮。
它终于开始减速,巨大的结构开始崩溃,龙骨断裂,装甲自内而外炸开。反应堆最后的核烈焰自内而外冲破船身主体。舰尾的教堂折断崩解,塔楼落地,被紧随而来的船身碾为尘埃。它继续滑行,继续斩开地面,地面的凹凸丘陵在它面前被夷为平地。
最后,它停了下来,舰尾的结构裂解成钢铁残骸,支离破碎,散落于数十平方公里的地表,五公里长的半截船身深深插入地面,那精金船头和撞角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中也不曾崩溃,依然带着桀骜的闪光,斜指向天空。
像是巨人手中指向天国的挑战之刃。
沉默,寂静,巢都之巅无一人发出言语。
在数十公里之外,废船残破焦黑的骨骸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登上斜指天空的撞角。那个身影手中拎着精金的禁军之矛。
……
圣莫瑞甘战争之后的一百年,李锡尼依然会记得那个从地狱走出的身影。
彼时,人类的危机比起大裂隙斩裂银河之时更为深重。第十二军团的恶魔原体如同邪神本尊一般挥洒暴力,成建制的将舰队毁灭于深空。史上最大的虫巢舰队冲入银河,剑指泰拉。人类的存亡之刻从未过去,战争愈演愈烈,人类的反击却一如既往不屈而坚决,神话般的第一军团之主自一万年的沉眠之中醒转,再度踏入群星,军团再临,时隔一万年,帝皇的半神彼此攻伐,再一次点燃银河。
那时候的李锡尼早已失去了说话的意愿和能力,他不再指挥远征军,也不再指挥小队。黑剑永远沉默的挂在他的腰间。那些日子里,他只是长跪于多恩的雕像之前,思考着,倾诉着,沉湎于复仇之魂上多恩那永恒的黑色绝望之间。人们来看望他,络绎不绝,纷踏而至。他们是多恩的子嗣,是黑色圣堂的新兵,是永恒远征号和山阵的来使。他们拜访他,试图从他的动作和只言片语间询问出百年前那场战争的回响。他们得到的不多,只有那场战争之中留下的寥寥无几的几个名字:埃弗雷德,塞布尔,阿加莎,亚撒尔·塔尔,阿瑞俄。
阿瑞俄。
有时候他们会听见李锡尼的话语,那些话语从他干涸的喉咙间传出,了无生气,仿佛风吹开腐朽的木门。
“他在太阳里。”李锡尼说,“堕天者,他在太阳里。”
……
阿瑞俄屹立于战舰精金的撞角之巅,地狱追猎者在他胯下躁动不安地咆哮。他左手挽住恶魔的缰绳,禁军之矛在他右手中闪烁雷霆的光芒。他横刀立马。
黑色的弯月高悬于天,火潮蔽日,他身后的地平线闪耀着灿烂夺目的金红。他是那太阳般光彩中唯一屹立的剪影,如同地平线上突兀的山峦。
他阴鸷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巢都。此刻的阿瑞俄不知道未来,他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人们记忆中那个站在太阳中的堕天者,他不知道他将长存于书卷的记录之中,一百年,一千年,直到末日,直到历史的尽头。
但他知道他将毁灭面前的城市,他将君临天下。
阿瑞俄高举禁军之矛,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