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听杨光华说到这里,忙摇头:“不不不,不行不行。我不能刚刚亲政就开刀杀人,并且杀的是一个三朝元老的宰相。真把他杀了,虽然很多人会称颂我这个皇帝,可能会说我是明君,可是更会有很多的人骂我,并且将来历史上还会留下一个坏名声。如果章惇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我杀他八遍都没人说我什么,可对章惇不能这样。”
说到这里,徽宗就在大殿里,又背着手转来转去,还不停的叹气。杨光华看到这种情形,不得不悄声提示了一句:“皇上,要不再去问一下太后?”
其实,说这句话是要冒风险的。因为这是僭越。皇上是天子,君权神授,做决定,做决策,还要求教别人吗?如果说太后在听政的时候,凡事当然要问她。可现在太后已经退位,皇上去问一个不当政不当权的老夫人,这算什么事呢?又倘若是皇上自己要去问、要去请教,倒也没的话说。 不过杨光华之所以敢这样说,并非冒失,也不是轻率或无所顾忌,是因为他摸准了徽宗的脾气,他也知道徽宗的性格,懂得他的心。在他亲政已经满两个月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对杨光华亲自说,自己决断不了,还要去求教太后?而现在是杨光华提醒他的,或者说是杨光华建议的,这就不是他的决定。所以徽宗听完杨光华的话以后,又是习惯性的右手攥拳、左手摊开,右拳“嘭”地一下打在左手掌上,还轻轻一跺脚,说道:“对呀,你看你看,我怎么又把这茬忘了呢!走,我们去找太后。”
您可要注意了,现在徽宗是说,去找太后,而不是请教,也不是禀报了。可见徽宗对自己眼下的身份,和太后的身份,分的还是蛮清楚的。于是两个人就来到兹德宫。进门行过礼,徽宗就在下首坐下来。但似乎不好意思开口,或者说不知从哪里说起,就在那里类似清嗓子一样,咳了几下。杨光华坐在进门左首的一把椅子上,带着十分恭敬的样子,听徽宗跟太后商量,自己不插半句言。
只听太后说:“皇上啊,这么忙,怎么能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呀?”
此时徽宗的脸上竟然飘起了红云,眼神晃来晃去。右手抚在桌面上,不停的拨动着,如此过了半天,才似乎是不好意思地说:“太后,又来劳驾您了。我就是想来请教一件事。”
太后就说:“你是皇上,不能对我说请教,什么事你就说嘛,该不是章惇的事吧?”
徽宗一听,脑子“吱”----响了一下,大为吃惊:太后已经不听政了,对国家大事,对朝政,他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特别是章惇的事,朝廷里就他和杨光华两人知道,杨光华又跟他寸步不离,太后又是怎么知道他是为章惇来的?这让徽宗不禁深为太后的先知先觉所折服,而且他很是吃惊。他早就已经领教了太后的厉害,可他没想到,太后比他一直以来亲眼目睹的还要厉害。于是他就回道:“是,正是。我就是拿不准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处分。”
章惇曾经公开顶撞过太后,甚至对太后有过忤逆行为,现在坐实了他那么多罪行,徽宗觉得太后肯定会主张杀掉他。可是,太后的话大出徽宗意料:“章惇这个人呀,可以说是有功有过。我了解他。他精明过人,很能干,有才华,有胆识、有魄力,有担当,做事果断,能力超强。可他太傲气,太跋扈,也太嚣张,并且他心狠手辣,得罪过很多人,整死过很多人,就连苏东坡、蔡京这样的人他都不放过。所以呀,说他罪大恶极,毫不为过,说他劳苦功高也不为过。你呢,皇上应该能了解到,先帝在的时候啊,章惇就拿他当个孩子,任意摆布;先帝啥都得依着章惇,都曾经被章惇逼得哭。对这样的一个人,要怎么处分他?你要问我,那我的看法是必须处分,但是只能按照处分官员的办法来处分,而不能按照对待罪犯的办法。我就说这些。你是皇上啊。”
徽宗也不好再问什么。但他已经领悟了太后的话。所以,一回到垂拱殿,徽宗就让杨光华叫来了韩忠彦和曾肇,对他们说:“章惇任宰相期间,结党营私,打击异己,擅权妄为,目无圣上,且滥杀无辜,实为罪大恶极,万民痛恨。据其所犯罪行,当处极刑;念其三朝为相,亦曾为国有所贡献,将功抵过,将章惇贬出朝廷,降为越州知州。拟旨吧。”
三人面面相觑:章惇罪行那么大,居然仅给他个降职六级的处分?愣了半天,都才回过神来。曾肇忙提笔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