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巷到县城街口,不过两里地,就是这么一段距离,县城开发几十年依然“春风不度玉门关”,巷弄人家多年盼望成为拆迁户的愿望难以实现。
什么是拆迁户?
呵呵,意思是公家占用土地房屋给予赔偿,要么集中安置楼房,要么按时价获得货币赔偿。
一朝成为拆迁户,可谓一夜暴富,几代人不用努力就可享受福贵,当然,农村户口也将改作城市户口,虽不值钱,但老百姓更在乎,谁不想子孙成为城里人啊?
江宁更关心另外问题:“德叔,鸡鸣巷治安如何?”
德叔举杯喝下一小口,咂了砸嘴,慢悠悠说道:“这个治安嘛,说好说不上,说孬也说不上,就马马虎虎吧!这里年轻人多,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家伙就多,偶尔也发生打架斗殴之事!咦,娃儿,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抢劫偷盗危险?”
老人自问自答:“唉,事实上还是有的,县城有,城郊结合部更有,这是普遍现象。前几年,连本地人都被抢劫过,后来抓了一批也杀了一批,现在抢劫事件少多了,一年最多也就两三起。”
老人再喝一口酒,缓声道:“倒是偷盗事件时有发生,你看我家,一儿一女都在县城买了房子,我老两口探望孙子吃过晚饭还得赶回鸡鸣巷,不守不行啊!前年中秋,我一高兴喝酒过量,第二天才回来,家里现金和电视机就不见了,虽然钱不多,电视也是黑白电视,丢了财物终究是倒霉事儿。”
少年闻言咧嘴一笑,将碗中鸡汤一饮而尽,按照老家礼数一番致谢,静静等待德叔喝酒。
“老头子,赶紧喝了这杯酒,等会骑上三轮车陪小江去趟南门市场,买个碳灶以及锅碗瓢盆回来,周妹子说他们自己做饭,也不共用厨房,我劝也劝不住,咱们就尊重他们意见吧!”德婶爽性道。
德叔大约是个幸福的“耙耳朵”,听话地饮尽杯中酒,也不吃米饭,拿起凳子上的蒲扇,招呼一声小租客,走出厨房,留下两个妇人在家收拾碗筷。
就着晦暗不明的夜色,迎着习习晚风,叔侄俩慢悠悠地骑着三轮车,驶向灯火阑珊的县城大街。
江宁回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半。
在德叔帮忙下,江家母子在偏房屋檐下搭起还算宽敞的棚子,放入碳灶,还有一张用作摆放菜墩的矮桌,一个简简单单又像模像样的厨房就大功告成。
简单洗漱后,母子俩太过劳累,很快入睡。
夜深十分,草池乡田柳村江家湾一派万籁俱寂。
突然,湾底那户人家响起敲门声。
大黄狗迅速窜出窝,待看清来人随即摇起尾巴,走近那个小小人影,“嗯呀”叫唤一声,用脑袋磨蹭几下。
屋内床上,十三岁小姑娘倏然惊醒,随即坐正身子,望着漆黑窗户,汗毛倒立,侧耳倾听。
以前周淑英母子俩不在家时,小慧帮忙守屋数次,从没听到过夜半敲门声。嘉州人信佛,也就有了鬼故事,本是茶前饭后谈资,却是孩子的噩梦。
“笃笃……”敲门声又起。
“谁?”小慧怯生生问道,声音颤抖。
屋外传来抽泣声:“小慧姐,是我,满娃子,我想进屋来睡,就睡江宁的床,不会打扰你,麻烦开开门嘛!”
“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小慧方才心安,拍拍胸口,吁出一口气,嘴上嘀咕一句,待心跳平息,起身下床,拉开电灯。
房门打开,孩子泪眼婆娑,哽咽道:“小慧姐,我又被大伯妈揍了,江宁哥哥走了,再也没人保护我,我不敢在大伯爹家睡觉,以后我就来江宁家睡,好不好?我一定很乖的,呜呜,你瞧,我身上全是伤!”
孩子脱下破烂布卦,只见前胸后背全是横七竖八的血痕,想来被抽得有多惨!
小慧鼻翼发酸,一把搂过孩子,拉进屋,关上房门,来到江宁卧室,重新铺上凉席,拿出一张薄被,安顿他睡下,轻声问:“满娃子,咋又挨揍了嘛?”
孩子瘪着嘴巴,委屈巴巴的样子,抽泣道:“我……我洗碗,不小心打烂了一个瓷碗……小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堂哥军娃子使坏,咯吱我腋窝,我没忍住,手中碗就掉地上了……呜呜……”
小慧叹息一声,柔声道:“你住这里吧,我相信淑英伯妈会同意,江宁哥也会同意的,乖,睡吧,以后跟着姐姐吃饭,明年读书嘛,额,得问江宁哥咋办,好不好?”
孩子停住抽泣,歪着脑袋想了想,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念叨:“小慧姐……你真好……我想爹娘了……也想江宁哥哥……当然……还有淑英伯妈……”
孩子声音逐渐微弱,话未说完,竟然睡着了。
小姑娘替孩子擦去脸上泪痕,喃喃道:“满娃子,可怜的满娃子,要是伯妈和江宁哥哥在家就好了,哪次挨打不是他们救下来的?以后……”
小姑娘说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孩子以后咋办。
寂静山村夜,少女守着孩子,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