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未必。”
“卖主求荣之徒,何足道哉?”
“老将军,君子易交,小人难防啊。”公孙贺此言,显然不是官场套话,身为当朝丞相,并未因同僚的争辩而不悦,反而良言相劝,语重心长。
公孙敖低头不语,粗壮的双手,缓缓地摩挲着紫铜酒爵,虽然美酒飘香,却饮之无味。
公孙贺脸色淡然,而心中何尝没有一份焦虑,他语气凝重:“江充一介草民而已,却害得赵王几乎家破人亡。”
“赵王?当年,赵王刘彭祖何等英雄!”公孙敖肃然起敬,此事也曾耳闻,然而此乃宫廷秘事,传言真假难辨,也懒得理会这些龌蹉之事。
“然也,想当初,郭大侠家族蒙难,赵王也曾接济,后来,幸亏老将军仗义相救。”
“算了,不谈也罢,我也是受人之托而已。”
“当年,救人一命,如今却被反咬一口?”
“我是看郭大侠的颜面,若不然,李广利和江齐这两书童的死活,与我何干?”公孙敖的牛鼻子内喷出一股粗气,摇头苦笑:“也算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罢了。”
“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么?”
“早已两不相欠。”
“后来呢,听说,江充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公孙贺似笑非笑看着老友,从未把他当作下属看待。
“也就是,那个淮南歌伎嘛。”公孙敖哼然冷笑。
“可别说,这歌伎颇有姿色,能歌善舞,恰巧被赵太子刘丹一眼看中。”
“就是啊,时来运转,是么?”
两人哑然失笑,管他七荤八素的杂巴事,不如干脆饮酒。
公孙贺美滋滋的呷了一个酒,咂咂嘴,嘿然一笑:“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转来转去,江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一跃而成为太子的妹夫,呵呵!”
公孙敖可没那么乐观,神色凝重,粗声粗气:“遇人不贤,引鬼入门。”
“话说,最亲不过郎舅,可是这哥俩儿倒好。”
“翻脸比翻猪肠子都快,什么东西!”
“此言差矣,”公孙贺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捋一捋胡须,声音压得很低:“怪就怪在,江充不知轻重,王府秘事,是他一个外人应该管的么?”
“丞相,”公孙敖紧皱眉头,眯起一双牛眼睛:“当初,江充举报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哎呀,公孙兄啊,你看你。”公孙贺下意识的改口了。
烛光下,公孙敖须发斑白,多么熟悉的面容,多少年的交情,已经是老友加爱将,却还是这么耿直,心里藏不住话。
公孙贺低头凝视着酒爵,语气变得有点谨慎:“真事假时,真亦假,当年,主父偃一手策划推恩令,深谋远虑,比晁大人晁错之谋高明多了。”
“好个真事假时真亦假,”公孙敖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江充肯定是诬告,堂堂的赵国太子,岂能与同胞姐姐私通?”老将军狠狠灌入一口酒,瞪着牛眼睛继续怒喷:“须知,胞姐也就是公主,岂能如此糊涂?”
“岂止如此,江充还密告太子刘丹与父王的嫔妃乱伦。”
“有证据么,证据呢?”
“公孙兄啊,这一套,你知我知。”
“蛇鼠一窝,天下奇闻,太子通奸公主,皇上知道了岂不是气出病来?”
公孙贺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刘丹贵为太子,年青有为,何愁没有美女,他再糊涂,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份上吧,这不自寻死路么?”
公孙敖恨不得一口咬碎铜酒爵:“可是,主父偃相信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此事错综复杂。”
“有甚么复杂的?明明是江充这厮卖主求荣,诽谤诬陷,耍弄奸诈,居然想出这种毒计,借天子威严以报私怨!”
“错就错在,江充遇见了主父偃。”公孙贺眼神黯淡:“皇上览奏,龙颜大怒,下令包围了赵王宫,擒捕赵太子刘丹,移入魏郡诏底狱严治,判其死罪。”
“那,赵王呢,赵王怎么办?”
“赵王为了救儿子一命,遂上书请罪,请旨削减郡国封地,还特意精心挑选赵国猛将勇士编入王师,为朝廷效力,出征抗击匈奴,以赎太子刘丹之罪,可惜,死罪赦免,活罪难逃,太子被废。”
公孙敖钢牙紧咬:“这个卑鄙小人,终究难逃烹醢之刑!”
公孙贺话锋一转:“听说,这个江充,原名江齐,以前学医?”
“略知皮毛,他还拜田洪为师,学了几年医术。”
“田洪是谁?”
“他是钟离明的故交,开了一家药铺。”
“钟离明……也就是钟离杰之子,”公孙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前两个月,皇上的病就是一个女医治好的,莫非就是……”
“正是,钟离杰组建商帮,名为梅花铁盟,如今是钟离明在打理。”
“听说,公孙兄,新结交了一位侠士?”
“嗯,那是我三弟,名为华歌。”
“哦,何方神圣,能入公孙兄的法眼?”
“丞相,您就别寒碜末将了,那只是一位布衣秀士而已。”
“好哇,改日能否引荐引荐,光临寒舍一叙?”
“丞相有请,是我兄弟们的福气,岂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