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养病,养好了创业,现在社会怎么都能活。”你说。
此刻,亲人们都陆续去吃饭休息了,只有你跟你妈陪在床前,其他两张床上也有病人,躺着睡着了,家属面色灰暗的陪在床边儿,像干枯的盆景。
“抽点时间了你也检查检查。”你弟说。
“有时间了看,没事,你看我多壮!”说着你做了个曲肘的姿势,肌肉凸起,力量蓬勃。
你无法想象跟你一起长大的人就这样病了,这是个突然的消息对谁来说不可能如此轻易。虽然你不想说明是什么病,对这样一个家庭,确实是无法承受的,可你们不得不接受命运此种转变。没有过多久,你也被告知,得了与你弟同样的病!这是个晴天霹雳,你第一次站在阳光下看到的是黑色,你周围的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层黑色,你能看到的世界只是个轮廓,连你妈淌下的泪滴都是硬邦邦的黑色小球。
而更多的晴天霹雳等着你哩,也同样等着这个家庭,你弟说你妈也病了!也是同样的病!你记得那是个九月,天凉的厉害,而这个九月成了你人生当中最黑的九月,昏天暗地的黑席卷着你本来就不明朗的世界,你的家庭就在翻滚的黑色烟云中支离破碎。
你第一次感受到病兽全身流着浓烈的恶臭像驴一样在打滚儿,粗糙的皮肤上粘着胶水似的液体,它在你家院子里肆无忌惮的走来走去,眼神空洞却充满着邪恶的吸力,似乎要将你们整个儿吞下去。
你再回学校的城郊车上发呆,你看着窗外荒芜的山体,光秃秃的裸露在天空下,天空阴沉沉的飘着雨,再过几天就要入冬了,强劲的西伯利亚寒风将吹白这块贫瘠的土地,你的小城将进入冰冻状态。
山,绵延的山,它是无限沉默的,也是无限有生命力的,它将永远存在在这片天空下。而你呢,你就跟山上生长着的稀疏的植被,具体点吧,好比那几束迎风摇摆的野蒿,它已接近枯萎,对,你就跟它一样,有一天消失在你的季节里。你不可能跟草一样在秋天死去,你也可能在春天死去,但不论怎样,你有你死亡的季节,还好,你比草稍微优越些,你不必在固定的季节死去,所以人一直有着盲目的快乐,因为人永远不知道在哪天死去。这种模糊的生命状态有着模糊的喜怒哀乐,人想着有天会死去,就是不知道哪一天!你说多奇怪,多令人遐想!可病了的人却知道接受这种状态的时间不会太漫长,它被病拉近了死亡的距离,这就是病人之所以忧郁,恐慌的原因。
而你也是恐慌的,你年青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刚准备在人生的路上大干一场,追寻所谓的梦想时,你的生命被无情的夺走了一部分时间,当近距离的面对死亡时,你嗅闻到了死亡焦黄的味道。而你也在车上决定了你的人生方向,你选择弃读。
因为你不能训练了,你的身体再也承受不起高强度的训练,也可以说以后的人生你要活的精致,细腻,像个高贵的女人一样,你永远失去了你的粗壮,你不拘一格的生活方式。
回到学校,你将这个深思熟虑的答案告诉了你的好友孙彦鹏,回到课桌,你的眼睛掠过她的脸你没有停留,你认为再也没资格将目光搞的那么多情,你对她的依恋和心动统统变成了枯萎的野草,你说,她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让她在她的世界里绽放吧。
可孙彦鹏还是将你要弃读的事告诉了你比较亲近的几个人,当然包括刘雅丽。她在上课的间隙写了一张纸条儿放到你的眼前,那娟秀的字烫的你眼睛发疼,她写到:“你为何要离开?难道这里的风景还留不住你的心么?或者说未来无限广阔的风景也留不住你的心么?”
是啊,这里的风景刚刚好,你有的是留恋,未来的风景,你懂,是高考之余,说不定你会一步登高而望远,湛蓝湛蓝的未来,就在不远处,你只需要坚持一年半,哪怕你登不上险峻的高山,你也努力的攀登过,至少你为如此亮丽的风景来过这里也足矣!可你!你走到半路你再也不想走了,你乏了,确实乏了,山路漫漫,山头接着一个山头,绵延不尽,你看不到任何未来了。你想就地休息,或者说就地埋葬你自己。
你内心紧巴巴的疼,你不知如何解释你的去向,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历世不深的你还不足以从这种迷惘中找到准确的路,你摸着石头过河,你按着自己的情绪行动,你将客观的现实放到无限大又变得如石子儿一般小,你无法从变幻莫测的现实世界找到你的着力点,你的人生第一出出现了混乱,价值观混乱。被生命抛弃的你感觉被生活也抛弃了,在你嘈杂内心里你只认识到一个概念:你病了,而且会死。
可你不会将这种结果告诉任何人,即使你体内已经腐烂,你也会装作新鲜的样子,只有这样你才会健全的混迹于人群。你在她推过来的纸条儿上写了一句:“人生走向成功的路有很多条,我打算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她脸也没回,在纸条上继续写:“你的这条路有多重要,完全可以等高考之后再做选择呀,人生哪有比高考还重要的路?”
你沉默了。
其实那时你是执拗的,你的思想固执的贯穿于当下你正接受的变换,你完全忘了离开校园并不一定能走多远,或许还会留在某个地方挣扎。以前你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而你不读书你也逃不出这种结构,只不过是你不是在某个地方就是在家。可你当时没有没想到这一层。你关注的是,当命运瞬间在你身上发生了变化,而你向命运以你的方式做了抗争,你不会保持沉默的。而你这种性格无疑给你的人生带来了瓶颈。
而你的沉默加剧了你的悲伤,好几次她润滑洁白手你几乎都能触摸到,像极了田野里生长的白葱,是你喜欢的东西,你也将轻易采摘它。现在你的手做了几下摩挲的动作,你想拉住这只手,触碰她的温暖,她指尖的温度是你此刻想要的温暖。你抬头看了看她红润的脸颊,皮肤上挂着透窗而进的天光,那样白皙,那样生动,你曾想象过你的嘴唇贴在上面的感觉,有那么一段时间你认为这不难实现,可如今,她的脸颊像时光机一样改变了最初的颜色,似乎与你越来越远,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的了。
你忍受住了一切不可忍受的改变,你从未觉得这个班级体陌生过,他们那么熟悉,善良,友好,如今你看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轮廓,他们全部以默片的形式从你眼前闪过。常言道人走草荒,你这人还未走,你周围的精气神儿全都消散了,再也凝聚不出你应有的气场。